辛念安慰母亲说,她做手术的时候一把年纪了,身体又弱,这么多年大病小病不断,谁会要她的老弱残兵呢?
但母亲还是有点受惊,嘴里念叨着,她年轻时可没听过这种事,那时候的人都比较淳朴,怎么这二十年这种事越来越多?
辛念垂下眼,脑子里一下子冒出许多片段,嘴里说着:“以前人都穷,有钱人也不会太有钱,贫富差距没那么大。现在有钱人都是天文数字,花个一两千万续命不是事儿。”
母亲说:“别说是千万了,以前有几十万就能买房子了。现在倒好,我前几天听隔壁屋的病友说,他们家里有个亲戚排队换肾,花了四五十万吧就给排到头几个。这还只是加塞儿的钱,还不算后面呢。”
辛念到是见怪不怪:“是啊,我给您挂这个号都要找黄牛呢。如果我有一个亿,这时候有人跟我说,两千万就能把您的病治好,给您换个肺能延续十五年寿命,我肯定愿意。至于那个肺从哪里来,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有钱人多了,花钱买命的事儿自然就多了。”
这样的对话看似只是母女之间闲聊,但类似的想法辛念不是没有过,母亲离开时她就想过,如果有足够的钱,足够的关系,母亲是否真能多活十几年?
她也知道,如果是在大家都穷的前提下,她不会萌生这样的想法,那时候就是听天由命。
可如果一群穷人之间冒出一个富人,出现第一个花钱买命的例子,那么余下的穷人必会心生不平,一些人会想凭什么,太过分了,另一些人则想如果自己也这么有钱就好了。
母亲去世后那种无理无助的感受,在闻铮离开时又一次出现,辛念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想着“凭什么”,对寻找杀人动机的执念又多了一层,但就是因为这样的感觉太过强烈,盖过了一切,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内心的欲望和能力的不匹配所带来的是强烈的失重感,令她一时顾不得其他。
她问过周淮,为什么不跟崎哥他们一起回去,他能来帮他们,她已经很感激了。
周淮理由是,他见不得她一个人面对这些,可能他前脚走,她后脚就要遇害,他不能走,而且他还答应过闻铮,要是出什么意外,无论如何都要先保护好辛念。
辛念当时信了,或者说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细究。
后来再想起来又觉得不太合理,闻铮为什么要对周淮提出这种要求?
直到这次见到黎湘,辛念心里的问号解开了。
周淮的动机就是周长生。
是啊,若非如此,谁会冒这么大风险走这一遭,既没有利益也没有回报。
电脑屏幕彻底黑了。
辛念走出房间时,周淮正在厨房里煮面,他放了午餐肉和蔬菜,还卧了鸡蛋。
他们现在住在一起,这是最常吃的食物。
这房子是周淮的,房子很老,起码有三四十年历史。
辛念先去洗手,出来就坐在餐桌前,周淮端着面出来了。
趁着他盛面的功夫,辛念问:“录音听了么?”
“嗯。”周淮应了声。
辛念看过去,又问:“你怎么看?”
片刻沉默,周淮将面放到她面前,说:“她说的有点道理。十二年前你们留下的证据已经是最靠近靳寻的东西,但就连那些东西都不能直接指向他。后手他早就留好了,这套路他很熟悉,所以结果很可能是,真相只有咱们几个知道,主谋不必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辛念拿起筷子却没吃,脑海中回荡的是黎湘那句话:“那些东西要交给特定的人,才能发挥特定的效果。”
可即便是“特定的东西”他们都没有碰到皮毛。
更不要说就算真把证据甩在她脸上,她送去哪里,知不知道走到哪个环节会被人挡下来。除非真的撞到某个想做出政绩的人物手里,那个人还有力量去对抗。但这都是低概率的事情,更多的是推皮球、石沉大海。
周淮吃了两口面,问:“她跟了姓靳的这么多年,真的没拿到一点证据?你相信吗?”
辛念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一半一半吧。黎湘的处境比较矛盾,她很聪明,明白知道的越多对她越不利,所以在会引起靳寻怀疑的事情上,她会故意回避,但有些事她明知道是被利用,还会表现得非常自愿,这样她落在靳寻手里的把柄虽然越来越多,但靳寻会更放心她。”
周淮:“所以她才能留在他身边十几年?”
辛念:“她这一套我不认同,但我不得不承认,换成我的做法,我活不了这么久。”
周淮:“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已经拿到一些东西,只是没有告诉你。”
辛念:“是有这种可能,但如果她自己不想说,没有人能逼出来。”
周淮看了辛念一眼,又吃了半碗面,这才说道:“我记得你之前很排斥她,用来形容她的话都是负面的,怎么今天才见了一面,前后还不到十五分钟,就好像改变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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