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望:“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黎湘:“我举个例子,有人跟你求助,你帮忙了,你就认为那个人应该感恩对么?结果那个人不但不感恩,还记恨你,甚至做出一些伤害你的行为,你对他的好在他看来是一种人格上的贬低、羞辱,你对他越好,他越恨你,就像老话说的一样大恩如大仇。同样的道理,你恨你的姐姐,你希望她因为你的遭遇永远生活在悔恨中,事实上这种事是不太会发生的。逃避和自救是人的本能,她可能一时悔恨,但不会一辈子悔恨,时间会令她淡忘这一切,却会加重你的这种‘希望’,到头来你发现她已经放过自己了,你得多失望多愤怒?”
郗望脸色变了,这话激怒了她:“那我就一直提醒她,让她忘不掉!”
黎湘:“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将你的注意力放在别人的思想上,你要想想自己该怎么做。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己。”
这次的对话很不愉快,直到手机里的闹钟响起,郗望的情绪都没有平复。
黎湘将钱转过去,郗望就拿着手机离开,门关上的声音比平时大一些。
黎湘坐在原位久久没有动,她渐渐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她早该正视,到了今天才确认的事实。
郗望根本没有“走出来”。
这样说是有些轻巧,在经历过去十几年的折磨之后,郗望怎么可能轻易走出来。
人这一生要经历无数“阴影”,一层一层叠上来,兜头盖脸的笼罩着。
它们不只是来自童年,成人世界依然会有。
但经过这几次对话,黎湘发现郗望的阴影其中那道面积最大的,颜色最深的,竟然是来自“郗晨”。
郗望表现出的对那个变态的恨意都没有这样强烈,有时候她在提到他时还会笑,会用一些不太恰当的形容词,仿佛他们“相恋”过。
当然这种相恋的比喻也是畸形的,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像是某种自我毁灭的倾向,为了证实自己没有那么差,就想通过一些手段来证明,比如在那样畸形的环境里争取到更多的“爱”。
她还注意到,郗望在说起她们三个是“元老”,最受信任最受宠的时候,她的语气是有点自满的,好像获得了某种荣誉。
再回想起郗望在家里时受到荞姐的打压、忽视,荞姐对她外貌的pua,郗望是否便因此被激发出代偿心理?
她想告诉郗望,这是不正常的。
然而逼郗望面对现实,她又没有力量给她更好的现实,她只能选择沉默。
有件事她很不想承认。
过去十几年的畸形生活,以及对过去那个家的恨,就是郗望人生的全部支撑。
如今支点被人抽掉了,恨着的家人“不在了”,她便失重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和之前一样,每次在郗望那里受完刺激,黎湘都需要找李琰帮忙进一步“消化”。
语音接通后,黎湘将“妹妹”这个角色进一步描述细化,随即问:“就我所说的这个妹妹的角色,你认为她有没有可能治愈?”
李琰:“这很难。我的意思是,对于这种有自毁和自厌倾向的人,外人能做的很有限,他们更愿意关在自己的世界里,靠心理疏导连门都进不去。除非他们自己想通了。”
黎湘:“我现在感觉,姐姐的存在对妹妹是一种刺激。她似乎还想从另外一种畸形的两性关系里寻找个人魅力,证实自我价值。”
李琰:“因为她没体会过正常的两性关系。”
黎湘:“没有办法了是么?”
李琰:“可能是我能力有限。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妹妹,她所接收到的都是错的。这就相当于推翻一个人的‘信仰’。”
隔了片刻,李琰又建议道:“其实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尝试,只是效果未必理想。现在我们圈内有一种现象,就是定期开售的心理课程经常爆满,来报名的学员大部分都不是为了上岗考证,而是想用过系统学习来了解自己的心理问题。这是一种‘自救’行为,我们是鼓励的。这里每一个人人生都很丰富,经历五花八门,他们不但很积极的向老师求教,私下里也会互相交流。”
黎湘:“你是说,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知识灌输,让他们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将这种问题跟理论对号入座,主动寻求改变?”
李琰:“差不多吧。”
这的确是一种办法,但黎湘并不看好。
起码在她看来,郗望不是寻求帮助的迷途羔羊,她的脑子里装的不是浆糊,她的自我认知很清晰,也很清醒,还是一种变态扭曲的清醒。
事实上黎湘也没有机会去建议,之后几天郗望都将她当空气,看得出来郗望还在介意那天的对话。
原本郗望答应带黎湘四处走走也没有兑现,黎湘就坐着保姆车在林新逛了半圈,远远地看了母校一眼。
夜阳天的那条街车子也刚好经过,街景全变了,那地方有一半改建成量贩式ktv,另一半成了海鲜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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