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站起身来,他便从窗外听?见了一阵压抑的、沉寂的闷雷声。
风吹得芭蕉叶四处摇晃,有水滴溅上了他的眼皮。
在彦济离去的两个时辰以后,汴都落了一场暴雨。
汴都城墙极高,而暴雨之下,雾气升腾,北军强攻时视线不清、无法射箭,且云梯滑腻、投石不成,想一鼓作气地攻城便难了。
落雨后,乌莽必定暂且收兵,在汴都周遭驻扎。
遮雨且避暑,哪里最为合适?
自然是山中。
若将他们逼入山中,天?晴后纵火焚烧,凭他有多少大军,都能?付之一炬。
雨势渐大,宋澜毫不避让地站在窗前,任凭雨水将他的前襟沾湿了一片。他感到寒凉,伸手摸着自己的心口?,闭上了眼睛。
“天?命,终归是顾我的。”
宋泠和落薇将到大河之前,便瞧见了汴都上空腾漫的阴云。
此?处水汽弥漫,尚未落雨,可观远方天?色灰暗,还能隐见雷电。有人从城门处策马归来,鬓发微湿:“殿下,属下已带人打探清楚,宋澜将兵散于四处城门,抵挡北军来战。不过他们刚刚摆好御敌姿态,天?际忽然落雨,乌莽带军从东城门前绕了一圈,转身往麓云山处去了,想必是要在山上驻扎。”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们的人发觉有兵士乔装之后偷偷出城,便拿了一个,从他身上搜出了被裹好的火石和火油。”
落薇在宋泠身侧“啊”了一声:“他分兵是不确定乌莽会从哪个方向行军,如今天?欲落雨,乌莽驻兵山上,待雨停之后,夏日?炎炎,山林易燃,想来这些人便是提前埋伏,预备以?火攻之的!”
宋泠身侧是跟随他多年的部将孙叡,孙叡是一员猛将,刺棠案发时,他深觉不对,在混乱中飞快地解甲归田,回到了扬州。后来宋泠与他在扬州城中重新遇见,便将钱粮托付,嘱咐他与沈绥死后新任的通判一齐在城中囤兵。
孙叡听?了落薇的话,赞了一句:“倒是个巧计,只要天?时地利,火攻便是上上之策。”
他骑马往前绕了一圈,忽而道:“可是……”
宋泠眉头紧锁:“孙叡忧虑得不错,火攻之计不过是纸上谈兵,宋澜从未与乌莽交过手,怎么?能?够确信他会往麓云山上驻扎?”
落薇仰头看了一眼:“夏日多急雨,若是连下一夜,倒真有可能?将乌莽逼到山上去,可这雨若是下不了一个时辰,该当如何?倘若我是乌莽,我便分几千兵士佯作上山,等待雨停……”
宋泠与她对视一眼,接口?道:“等待雨停,我还会帮着宋澜放火,麓云山本就不高,与内城相隔如此?之近,天?若迅速放晴,火势绵延到内城,不必攻城,城先自乱。届时再去攻城门,简直事半功倍。”
他按了按眉心:“时辰尚短,怎能探清敌人虚实?游牧之地好战,宋澜却未临过前线,乌莽在用兵上不会输给他,传令——”
他扬声道:“斗笠避雨,速往东北城墙处去,全军噤声,切勿打草惊蛇!”
落薇转头看了一眼笼在闪电和阴云之中的汴都城,叹道:“只盼我们比乌莽更快才好。”
第103章 君山焚尽(五)
会灵湖上荷花又开,今夏却无人在意,皇帝在禁宫之中纵马疾驰,惊得莲枝乱颤。
他带着皇城禁卫,一路出了明光门。
正值白日,御街上却门户紧闭,不?见一人。
刚刚转过弯来,宋澜便?瞧见了皇城东北方向、火光冲天的麓云山。
这一场雨,于他而言是天机,于乌莽而言更甚,至少,他一把火便将戍守城池的禁军烧了个军心?大?乱。
有老臣在大殿上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北军士气正盛,十万大?军迟迟未归,我朝正军心?大?乱,实在不?宜与他们正面交锋。陛下先派使臣讲和,和不?成?,领文?武百官离城、早图来日才是!”
他对面的人则被气得须发?倒竖:“国贼国贼!此时禁军戍守城池,只要上下?一心?,必能退敌,安可弃城而去?若天子先?逃,汴都?百姓又当何?如!”
“庶民草芥,怎能与天子安危相比?”
“陛下?,请赐我甲胄,老臣愿以身报国,死守不?退!”
言语繁杂,吵得他心?乱如麻,宋澜拂袖而去,策马疾驰到城门处。
他听见投石攻城的声音时,心?中骤然想起的,竟是许多年前偷听来的一句教导。
还是在资善堂的芭蕉叶下,酷暑的午后,他拨开叶子,瞧见宋泠跪坐在案前,后背洇湿一片。
可他却不?动如山,像是一尊雕像般静默。
方?鹤知?捧书而立,严肃地道:“《曲礼》有言,‘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1],虽说你今夜作业中弃城的方略是为保存实力,可王军一退,国运便?散了。即使你逃了出去,求得外援,又怎能确信他们不觊觎神器、引得天下?大?乱?”
“……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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