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医生敏锐地察觉这位一向冷漠又强大的席家先生浑身在细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害怕。狭小的监控室里气氛压抑,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口,好在这位席先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拿他们这些无辜的小鱼小虾撒气。只是一个人疾步离开,细看之下,能发现对方的背影带着急促和慌乱。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个季节的京市总是很多雨水,席衍峥离开前还不忘把病房里的东西带走,他想也许是七七不习惯住在医院,回家去了。他得快点赶回去看看,还有那张照片要是七七回家发现照片不见了,应该又会生气吧。席衍峥车开得飞快,在寂静无人的黑夜马路上疾驰,停在老宅门前时还发出了一声刺耳凄厉的急刹声。将宅子里的人都吵醒了,众人都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从来都冷静自持的席衍峥慌慌张张摔上车门进屋,揪着他们问“七七回来过吗?”所有人都一脸迷茫地回应着他“没有。”等到席衍峥不细心把整个老宅上上下下翻找个遍,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老宅大厅里时。大家才意识到,宅子里的小先生不见了沈漆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连身份证件,一件保暖的外套都没带。真的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连落在何处都不得而知京市最近连日降雨,空气中一直弥漫着湿润的潮气。席衍峥讨厌这样的天气,总觉得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泥土、青草以及血液混杂的味道,这味道不好闻,让他很难受。更让他无数次想起抱起沈漆时世界静默的慌乱。一开始席衍峥还抱着侥幸,认为沈漆只是坐公交车出去散散心。等心情好了就会回来,但他接连等待了一个星期,没有一位身形单薄瘦弱的青年踏进老宅冷冰冰的大门,叫他一声“哥哥”。警方失踪人口那边也没有消息,席衍峥着人翻遍了整个京市也没找到,向周边城市寻找也没有下落。手机上的小红点一直停顿在老宅的位置,一动不动,自出事那天起沈漆的手机就被遗落在家,没有带在身上过。
那个席衍峥曾经用来掌握沈漆所在位置的追踪装置在离开被追踪的人后毫无用处。心好像迟缓地裂开了一条沟壑,席衍峥整个人都在往那条深黑的沟壑里下沉。前所未有的一个念头出现在席衍峥的脑海里,沈漆不要他了。想到这个点的时候,席衍峥甚至发出了一声像是从海底传出的讥笑,真的很可笑,在这段别扭关系中一直占据主导权的他,一直都是让对方惶惶不安的他,有一天被抛弃了。沈漆离开后,席家这个本就不太像家的家彻底散了,沈镰在窗前静坐了两晚,第二天去跟席世裕辞职,但正是事业的关键时刻席世裕哪里肯放他走,只给了他一段时间假期,让沈镰出去散散心再回来。席衍峥更是疯魔,没日没夜地找人,一点消息都不放过,还因此耽误了与周家的订婚宴,并扬言不会再和周莱有任何婚约关系。席世裕气得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砸了他的脑袋,席衍峥也仍旧不松口,坚持要接触婚约。连姨吓得左右相劝,终究无果,席世裕一气之下也走了,老宅又变得孤冷深幽。席衍峥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问消息,或向警方打听。只是他的小人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到处都找不见。席衍峥也没能扑在找沈漆的事情上太久,他毁约,解除了和周家的婚约,席世裕那边的事情波及到聘怀,这段时间聘怀股票动荡,席衍峥每天都焦头烂额,忙碌不已。逐渐他开始享受这样的忙碌,因为那些文件合同、股市等消息可以占据满他的脑子,让沈漆出现得不那么频繁。可每当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回到那栋庄严肃穆的老宅,席衍峥又长久地待在客厅喝酒,酒意蒸腾时,他能瞧见沈漆的身影又再次回到这栋老宅,四处晃悠。家里那个青皮愣头的佣人毛栗子似乎看不惯他这副迟来深情的样子。有一次在席衍峥照常借酒消愁的时候从房间里冲出来,把他的酒杯摔了,玻璃在地板上炸开飞溅,酒液撒了一地,席衍峥莫名就想起了那天沈漆手腕上那条止不住流血的口子。像是灵魂被生生撕裂,席衍峥感受到一种迟缓又巨大的隐痛。毛栗子叫骂斥责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唯独听进了那句“他都寻死过一次了,你怎么知道不会有第二次?!”因为这句话,席衍峥把毛栗子赶出了老宅,连姨帮忙劝说,毛栗子却不想再在这冷冰冰的老宅里待下去,他早就想走了,没有丝毫留念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从这座像巨大的冰冷牢笼一样的老宅离开。席衍峥并没有因为毛栗子的话清醒多少,家里四处都是沈漆的影子,衣帽间里一半是沈漆的衣服,那张沈漆爱在上面休息的躺椅上还随意搭着薄毯,甚至沈漆没吃完的药都还放在床头,视线所及之处,一呼一吸间仿佛沈漆都还在他身边。心里一直不断地产生疑问“七七伤还没好,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行呢?”“从来都没离开过他的七七真的很笨,什么都不带,即使离家出走也不做好准备。”“七七一定不行的,没有我在他一定很慌乱”这儿些问题不仅让席衍峥惶恐不安,更是在他心里一遍遍加强毛栗子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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