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问我,“小伙子,你信命吗?”
“不信。”我不假思索,鬼才信这玩意儿,可老子还活着!
神婆大概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她的样子我早就记不清,或许从没看清过,因为我全程盯着她身后那面姻缘墙。
红色绸子黑色墨,金色锁子黄色墙,那里挂满了无数年轻男女的姻缘结,当然,也有两个男人的姻缘结,比如我和萧蔷。
当年我眼尖,真就瞅见了我们的姻缘结。锈迹斑驳的同心锁下面,挂着只发黄的小布袋。我知道,里面是一只纸质的梅花。
姻缘结都还在呢!如果命真的可信,萧蔷就不会走,即使走了,也该回来见我才对。
我留下钞票,双手插兜地离开,本就只是为了完成老妈的任务,从没指望我的“疯病”能被神棍治好。
什么命运啊,来生啊,都是狗屁!
…………
我叫邵青,纯正a国人,出生在1946年的春天,同年生的,还有邻居家的萧蔷,我比他大几个月,顺理成章地玩儿在一块儿,他叫我哥,我叫他小强。
我很疯,但活了很久,久到看神婆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而小强,只在我漫长的生命中,陪我走了那么十几个秋。
可他在我的梦里,呆了好几十个秋。
天蒙蒙亮,南方小镇被笼罩在晨雾中,像是副青灰色的水墨画。
萧蔷怕黑,天色大亮前都算黑,于是上学的路上,总是抓着我的书包带。
我的书包是老妈拿碎布头缝的单肩包,用现在的时兴说法,那是相当洋气的撞色拼接款。老妈是厂里的裁缝,手艺稀罕得很,别人碰一下我都不给,唯独小强,书包带都被他拽变形,我只当布条质量不好。
南方湿气重,青石板路上常常沾了水,萧蔷很容易摔跤。还好,我基本能在他“狗啃泥”前,一把将人捞起,小时候能把他稳稳放回路上,后面他个子大了,身体也重了,我只能把人往怀里带。
做哥哥的,总该照顾弟弟,我一点也不嫌麻烦。
我们总是出门很早,从天黑走到天亮,毕竟要穿过三条巷子才能抵达学校,实在是太“远”了!
学校大门破破烂烂,准确来说是学校“小门”,我们从不走大门,总觉得小门更亲切人少。
老旧的木门还有门神年画的残留,后来被说是封,建,迷,信,被人撕掉了,但门神贴了太久,根本撕不干净,现在就剩下丑陋的碎片嵌在木纹机理中。
我们跨过小小的门槛,分道扬镳。
他学习好,在优等班,我这种芸芸众生,就在普通班。
但上课的时候,他依旧能看见我。
尤其高中,我们班在他们班隔壁,而我这种出类拔萃的人才,经常被老师请去走廊“休息”。
高一开学没几天,我跟新同学们打弹珠正打得起劲,教数学的金老头忽然发作,把手里的粉笔狠狠扔向我,挥着木制大三角板怒吼,“邵青,李军,王立,给我滚出去!”
我弯身捡起粉笔,刚好断成三节,我分给他俩,按照金老头的老规矩,把粉笔含在嘴里,去走廊罚站。
我站在最后,眼睛早就不在老头的三角函数上,悄悄转个身,就能看到优等班美妙的学习光景。
明亮的教室,崭新的桌椅,和蔼的老师,礼貌的学生。
学东西自然要挑好的学,听金老头的数学课,不如出来蹭优等班的课。他们老师讲的我肯定听不懂,于是我只看学习榜样“萧蔷”,一直盯着他,肯定能学到好东西。
他白得过分,脖颈下的白色衬衫领显得发黄,他也瘦的过分,红色针织马甲像是悬在肩上,风一吹,都能飞走。
别人瘦是因为营养不良,可他家是双职工家庭,经济条件算得上优渥,他生来就这幅样子,没有一点办法。
我望得出神,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钢笔,写出的字,和他的风格截然不同,“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笔锋犀利,刚劲有力,我的狗爬字体,不及他万分之一。
我望得出神,不知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
萧蔷坐在窗户边,抬头就能瞥见我,可他上课从不看我,因为只要对视一眼,他的脸颊就会泛红,粉扑扑的很可爱,可惜他不喜欢,总说,“那是过敏,我过敏会死的。”
我不想让他死,于是不打扰他,单单趴在窗台看。
萧蔷念书很用功,下课也不大出来闹,就静坐在教室解题。
我也不打扰,继续趴在窗台那儿看,甚至把几个小姑娘看得脸蛋也“过敏”,我不在意,我只在意萧蔷有没有过敏。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萧蔷身上,褐色短发泛着金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流转,当真好看得像西方神话里的小精灵。
我正看得出神,收作业的女班委突然挡住了视线。
“萧蔷,该交作业了。”女孩儿一甩两只粗长的葱花辫,扬声道。
萧蔷停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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