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
汝南颖氏。
每到见到少爷时,小环脑海里总会冒出这四个字。
“销儿,去找汝南颖家。”唯一幸存的姐姐双目含泪,将一块玉佩塞入他手中,“颖家家主是爹的故交,你去投奔他,求他帮忙,学好了武功,回来救我。”
那天晚上,他姐姐缠住押送他们的士兵,他趁机从没锁牢的囚车上跳了下来。
他逃走了。
广袤无垠的星空下,他不停奔跑,如同刚刚拥有生命的稻草人,要趁着黑衣的屏障,躲到主人找不到的角落里去。
找到的稻草人会被主人拿走生命。
路上荒草丛生,嶙峋的碎石是不怀好意的幽灵。一路上他跌倒、爬起,他又跌倒又爬起,再跌倒再爬起,任凭冷风灌入他的胸腔,声带嘶哑,一次都不敢回头。
就像他克制想像一向端庄文秀的姐姐的遭遇,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给予了他生路。
他害怕一回头就会看见那张秀丽的脸颊流泪的模样,那么自己绝对会忍不住冲上去跟那群畜牲拼命,去撕咬他们的皮肉。
用他手、他的脚、他的牙齿、他的骨头!不计代价!
可他的命一文不值,所以他必须得活着,他要到汝南去,去找武林颖家。
…颖家的家主换人了。
晴朗的天空好端端地下起了雨。
他像只过街老鼠,不断被驱逐。
父亲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
他的膝盖跪得惨不忍睹。
谁也救不了他。
以前有父母兄弟,现在只有他自己。
“吃吧!”
可爱但不活泼的少爷大方的一摆手。
面对眼前热气腾腾的鸡肉,小环十分汗颜。
因为在大公鸡走向“成熟”道路上,他总共参与了两件事。
烧水、拔毛、没了。
见他不动,少爷有些生气,觉得自己的一番好意喂了狗,白皙的面皮一点点涨红,“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即使再装得少年老成,他终究依然是个孩子,自己的情绪还没办法做到完全掩藏,活像刚煮熟的螃蟹。
少爷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孩子,没有之一。
“为什么?”他问。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对我好。
“你是我的门面。”思考半响,少爷回答道。
小环不懂。
“门面就是要拿出给别人看的。”少爷一本正经道,“你是我捡回来的小厮,我得对你负责。”
我得对你负责。
要不是怕被揪耳朵,小环估计就笑出声来了。
听起来他像个爬上了主人床的丫鬟,雪白软糯的小主人拍胸脯保证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即使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懵懂无知的少爷,心机深沉的丫鬟。
仔细想想,还挺不错的。
小环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木桌是一条界限。
“少爷。”他手肘撑住桌面,身体前倾,故意凑到离少年耳廓很近的位置,那浪荡的姿势真像勾引主子的丫鬟,“你知不知道小厮是用来干什么的?”
少爷耳朵痒酥酥的,下意识躲开,不自然道,“扫地,伺候笔墨纸砚。”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泄火。”
嘭!
滚烫的汁水迎面砸来,淋了小环一头一脸。
如同踩到尾巴的猫,少爷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桌,“放肆!”
的确很放肆,换作以前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嘴里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龌蹉,下流。
别说是碰,就是想都不敢想。
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了,他知道。
两年真的太久了。
他早已记不清上一次捧书晨读是什么时候了。
清晨,父母赌书泼茶,姐姐巧笑嫣然,专心描着绣样,大哥最没出息,收到心上人的信后一脸憨笑。
一切本该很好的。
可一切都不会好了,连他也跟着坏了。
坏家伙,当然会受到惩罚。
逼兀的柴房跟变坏的他是绝配,老鼠全家和他做伴,不孤单。
颖半夏,小环一开始就知道他。
颖府新鲜出炉的三少爷。
为什么会是“新鲜出炉”呢,据说是因为生母出身低微,颖家家主并不承认这个儿子,不过最近这位家主似乎是良心发现,又把儿子从犄角旮旯给提溜了出来。
乍一亮相,众人惊呼:美姿容!
连那位一开始明明嫌弃他出身的家主也开始关爱有加,一副慈父做派。
至于那个出身低微的夫人,小环想,大抵是死了。
真是越想越也有意思,世上没有绝对的偶然,一切的偶然最后都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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