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身青瓷的碎片格外扎眼,谢景熙猜得没错,这人果然偷偷在他的茶水中动了手脚。陆衡错愕地愣在了当场。实则今日同谢景熙见面,陆衡的目的根本不是敲定供货的事。可饶是清楚李家答应他提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陆衡依然选择给出这个荒唐的条件。倘若货物可以在李家的引荐下直接进入京城,他不仅可以绕开底细不明的鬼市,还能够从李家分走贩货的渠道和市场,可谓是一举两得。但李家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当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就放掉嘴里的肥肉。故而最不济,对方拒绝了他,陆衡还可以以退为进,来一招釜底抽薪。外界很少有人知道,陆衡手上除了火麻和阿芙蓉,还有大量用两者自制的药物。此药无色味淡,混入酒水茶汤之中不易察觉。它虽不至伤人性命,却可以很容易让人成瘾,且一旦上瘾需每日服用,再难根除。陆衡就是用着这种药物,偷偷地cao控着与自己有生意往来的官员或商人。陆衡本以为自己也能用这样的手段控制谢景熙,没曾想这人明察秋毫、见微知着,在那么多与他打交道的人里,他还是第一个能识破这招的人。陆衡心中微凛,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惶然又委屈的神色。然谢景熙不发一言起身就走,待他行至门前,陆衡才收起了心中狡辩的盘算,紧追上去拽住了谢景熙的袖袍。“李老板留步!李老板留步!”陆衡没料到对方这样决绝的态度,似乎根本没想听他解释。他心中大骇,生怕兜兜转转却是白费了一场力气,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哭丧着脸对谢景熙道:“这……这实不相瞒都是魏二爷安排下的,陆某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也不敢自作主张啊!”谢景熙这才停下了脚步,转头不动声色地睨过来。要说在大理寺这些年,谢景熙也算是见识过了各式各样的人,有表里不一阳奉阴违的、有行事乖张无所顾忌的,但像陆衡这样装怂扮蠢装窝囊废的,这么多年里,谢景熙还是头一遭遇到。可就是这副软弱好拿捏的模样,跟他素日的形象完全一致,谢景熙挑不出错处,案子也不能真的不查了,只得陪他把戏演下去。谢景熙冷呲一声,语气不屑地道:“魏二爷也太小看我李家,京城每年多少货物往来,若是我连茶水里加没加东西都辨不出,我李家如何在京城立足?”陆衡尴尬,连连应是。而谢景熙此时话锋一转,做出一副退让的姿态,对陆衡道:“既然魏二爷有顾虑,李某可以答应陆司马,在第一批货物到达京城之前,李某都可以呆在丰州、甚至住在陆府。魏二爷有了李某这个人质,顾虑可以暂且消除了吧?”陆衡一怔,精明的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可仍是受宠若惊地摆手,连道:“什么人质不人质的,李老板不远千里来到丰州,就算是尽地主之谊,也合该我陆某款待。”言讫,他也没有拒绝谢景熙的提议,只拉开房门吩咐外面的家仆,去东院给谢景熙布置了间客房。如此一来,谢景熙落脚陆府这件事,就算是定了。陆衡没了顾虑,终于开始同谢景熙商议供货的事情。行往东客院的路上,谢景熙的心思早便飞到了陆府的另一端。他没费什么力气,便从陆衡口中得知了沉朝颜在陆府的住处。陆衡甫一离开,一路隐蔽跟随的裴真便从院墙上跃了下来。谢景熙之所以提出留在陆府为质,想借此打消陆衡顾虑不假,但究其真正的想法,还是觉得留在这里,能离得沉朝颜近一些。如此,他不仅能确保她的安全,也许还能偶尔跟她见上一面。至于陆衡,此番前往丰州,谢景熙早就做好了万全的部署,就连看似平静的陆府,也早已被乔装混入的暗卫层层监控。“大人?”裴真看着面前表情凝重的男人,“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要交给属下去处理?”谢景熙恍然回神,摇了摇头,然而片刻之后,他又改变主意似的看向裴真,凛着声音对他道:“方才陆衡在我的茶里下了阿芙蓉一类的药物,该物最易迷人心智,让人上瘾。你立即往陆府的内院去一趟,找到昭平郡主的住处。”裴真愣住,片刻才狐疑地确定到,“昭平郡主?也在陆府?”谢景熙脸色凝重地“嗯”了一声,正要再说,却听裴真点头道:“大人放心,卑职定会提醒郡主小心,特别是入口的东西,要再叁谨慎。”裴真兀自说完就走,刚一转身就被谢景熙冷着声音唤住了。“大人还有吩咐?”裴真问。谢景熙蹙眉看他,凛声反问:“你又知道本官要让你说的是这件事?”“啊?……”裴真老实了,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谢景熙乜他一眼,缓声道:“两件事,第一,提醒她小心陆衡此人,特别留意食物的味道;第二……”谢景熙一顿,表情肃然地对裴真道:“告诉她本官今日险些。”裴真认真等着下文,却见谢景熙兀自转了个圈,走了。裴真不解地追过去,问谢景熙到,“还有呢?险些什么?”“没有了。”谢景熙道。“没有了?!”裴真无语,不明白谢景熙让他带这没有后半句的话,欲意为何。片刻,他只听谢景熙嘱咐:“记得说完就走,郡主若是向你询问本官消息,就假装没听到。”“……”行,裴真这下懂了。他家谢寺卿哪是要他提醒郡主,他这是要欲擒故纵,放出半句话,等着钓郡主上钩呢……——————谢大黄:论心机,本狗从未输过,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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