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泰州,在打笆巷的那幢老房子里整整生活了十四年。九八年得知家乡的老房子已被拆去,那一片片古色古香的灰砖青瓦徽式民居,转眼间都已变成高楼大厦,如今的打笆巷旧貌换新颜,远在他乡的游子无时不在思念故乡的亲人,怀念故乡的老房子。打笆巷南北走向全长400多米,宽6米左右,整个街道都是长条麻石铺成的路面。巷内住有80多户居民,巷内还有几条巷子,我家的房子住西朝东,房子对面就是一条“蒲草巷”巷内有尼姑庵、栾家花园、中华旅馆和一大片菜园子,上小学时哥哥带着我经常穿过这条巷子,沿着园田左拐穿过中华旅馆那条明瓦巷,沿着税务桥东街往前走200米左右,就可到达“城东中心小学”老房子有前后三进外加一个后花园,是祖父、父亲和叔叔们合资从一石姓的地主手中购得的,四叔和五叔住在前一栋,我们和祖父母住在后一栋,两栋均有大小天井、厢房和套房,客厅地面铺有大块方形青砖,客厅的八扇门上部为透明玻璃,下部是木质雕花结构;客厅左右为卧房,以宽阔的走廊与天井相接,这是一座明清时代的徽式民居。后花园内种有杏树、桃树、梨树、石榴、绣球等等各种花草树木,并有一口造型漂亮的大水井。后花园是我们童年弟兄们玩耍的好地方,我们经常在后花园捉迷藏、捉蟋蟀、打弹子,甚至在泥巴地里挖个防空洞,用来收藏玩具。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大人们也来到花园内欣赏盛开的绣球花和其他鲜花。到了夏季,簿荷随之长大,我们采集许多簿荷叶食用,祖母煎的簿荷饼特别的香!每到金秋季节,高大的杏树结满了金黄色杏子,熟透了的不时掉落在地上,弟兄们一边玩游戏一边拣杏子吃,有时吃的不过瘾就拿长竹竿打,杏肉吃完,带杏仁的核又可以作为游戏的工具。祖父母住在西面的厢房内,西厢房有住房四间,其中一间书房与小花园相连,小花园内长有一颗茂盛的天竺树。记得幼年常在书房内背书,书房与邻居石盘君家仅一墙之隔,我在背书时,有时会听到敲墙壁声,原来石盘君听到了我的读书声。东面的厢房专门用于堆积柴草和杂物,它与天井之间有条走廊通向前面一栋房子和后花园,走廊与天井之间又以八扇雕花门隔开。从后大门进后一栋,一进门就是个小天井,天井左边是厨房,天井前面是一座高高的防火墙与居室隔开。
前栋的南北厅房、卧房结构与后一栋相似,天井内栽有一颗高高的蜡梅树,每到冬季雪花飘扬时,腊梅花锭开发出淡淡的、幽雅的清香,全家男女老少都聚集到前栋,一边烤火一边赏梅,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前栋的大门口左右两旁有石鼓,并设有偏门,平时都是从偏门出入,遇有贵客来临才开此门迎客。泰州没有什么工业,大凡名门望族大都从事经商,并置有田产,我的叔叔们亦不例外。父亲经营百货批发,三叔织布,四叔、五叔经营布匹和钱庄,唯有最小的六叔四八年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后任职于申新九厂。父亲曾任商界同业公会理事长,家中房子宽敞,经常是高朋满座。这些朋友大都是商界知名人士,可谓酒肉朋友,饭后聊天,做打油诗,用以发泄心中对社会的不满;49年泰州解放之后他们的聚会不减当年,一次饮酒中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首四句打油诗就这样出了炉,哪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反、五反中父亲虽然被评为守法户,但依然被当局以“聚众对政府不满”处以“劳改”以示教育,从此老房子慢慢地清静下来。五四年父亲从农场归来,过着清闲的寓公生活,以种些瓜果、蔬菜,养鸡打发日子。不时仍有老朋友登门拜访,他们依旧是我行我素,饮酒、吟诗取乐,老房子又添了生气。到了七九年之后,大概是统战的需要,父亲被戴上市政协委员的帽子,他老人家又开始活跃起来。解放前大哥最早离开老房子去上海学生意,五四年之后我们弟兄们先后离开老房子去外地上学,房间渐渐地空了下来,就租给外人居住,未曾几年,租出的房子被当局改造,前面的一栋许多房间又被居委会强行占用,此种情况比比皆是。由于家境渐衰,老房子无法得到应有的维修,几次回故乡探望,所见老房子已失去原有的光辉。七九年十月,身居台北的大哥来信提到:“记得打笆巷故宅有两个大天井,一个小天井,另外还有花园,这样大的面积似乎应该种点蔬菜或养鸡生产。”远在海峡那边的大哥对老房子依然怀有深厚的感情。如今家乡的老房子已成为历史,特写一点文字作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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