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时宜而已。心中虽如此想,话却不好说。抄着凳子腿的大汉不客气地拧起眉毛“老子生平最烦装模作样的读书人。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连门口的桌椅都挪不开,客栈的门都出不去,还大言不惭守城”顺着大汉的视线望去,客栈门前已被叠罗汉般的桌椅堵得严严实实,只凭谢拾的身量,万万挪不动。谢拾竟是无法反驳。他不气不恼,坦言道“守城之事,仰赖军民一心,将士用命。谢某只想略尽绵薄之力,心安即可,即便功成亦不在我。”“多谢尊驾关心,我省得了。”他只想尽一份力,不至于舍命。尽管对方说话不好听,可谢拾对情绪感知向来敏锐,并未察觉什么恶意,他抬手一揖,道了一声谢,又唤道“石头”跟着他一溜烟跑下来的石头应了一声,不必他多言,便已经知道该干什么。他上前一把抱住叠在最下面的桌腿,双臂猛然用力,而后轻飘飘往旁边的空地上一搁,竟是将叠罗汉的桌椅尽数挪了开去。这份蛮力,令众人瞠目结舌。客栈大门打开,道路畅通无阻。
明月高照,谢拾举步踏过门槛。众人怔怔望着这道背影。鞋子都跑丢了一只的读书人大摇其头,言语间甚是可惜“唉,小小年纪书就读得这般好,何必一时糊涂,枉送性命”方才满嘴不客气的大汉却重重将手中的凳子腿砸在桌上“他娘的,半大孩子都有血勇,老子畏畏缩缩的都瞧不起自己”他抄着半条凳子腿,追了上去。走出不远的谢拾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只看见夜色中咧出的一嘴大白牙。“小兄弟,等一等。”大汉钢筋铁骨般的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拍,让谢拾一个趔趄“某赵横也一起去”守城远不是上下嘴皮一碰这般简单的事。如谢拾原以为能到城头上放几支冷箭,然则守军自有默契,除非到生死关头人手不足,不然放他这个外人上去反而是添乱。至于说仗着读过几本兵书便瞎出主意,且不说谢拾还不至于手眼通天认识一镇总兵,即便他当真有这个门路,亦不敢胡言乱语。平日里读书实践也就罢了,在战场上实践兵法,损耗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命。然而,别的活他却是能干的。运木料、运石块,乃至运金汁谢拾常年锻炼身体,哪怕力气不能与石头这种变态相比,与文弱书生四个字却不能挂钩。一身月白襕衫的他混迹在粗布麻衣的民夫之中,本是格格不入。然而,随着月白襕衫染上尘土,少年的脸亦不知不觉蒙了一层灰,他的身影竟是逐渐“泯然于众”。石头超乎常人的体力在这一晚发挥得淋漓尽致,谢拾已经脚步蹒跚,他还健步如飞。就连赵横这个成年男子都被比了下去,他看着石头的身板几乎要放出光来。“好材料”留着落腮胡子的赵横羡慕道,“这小子真是练武的好材料老子当年要是有他这副体格,何愁不能出头”余光瞥见旁边累得坐倒的谢拾,他脸色微变,心道“这小子也是个狠人”少年平日里执卷的手指已被磨出斑斑血迹,体力同样被压榨到了极限,却从始至终不曾抱怨一声,旁观者见之不由心惊。赵横自问从未见过这样的读书人“赵兄莫非曾是行伍中人”谢拾歇一口气,好奇地问。赵横愣了愣“为何如此想”“实不相瞒,在下亦结交有出身边塞的朋友,观赵兄行走之间,步态与之有几分相似,是以冒昧猜测赵兄曾是行伍中人。兴许与我那几位朋友一般出自北地边塞。”赵横默然一瞬,大笑两声。“这你就猜错了。”他凌乱的须发间,只有一双眼睛透着天然的凶锐之气,他笑得前仰后合,“赵某真要是北疆三卫的兵,哪里能跑到福州来军法可不容情”“是我想差了。”谢拾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常识性错误。毕竟大齐的士兵可不是想退役就能退役的,更何况赵横身强力壮,岂能随意退出行伍大概是见他面上实在困惑,赵横苦笑了一声“说来也没什么。家父昔年是平虏伯部下,曾追随平虏伯南征北讨。幼时我随家父练过些把式,如今都要记不清了。”他眼中难得露出柔和的怀念。“好在学过几手把式,赵某才能靠着走几趟镖,护送商队跑跑腿混口饭吃。”平虏伯这个爵位几经波折。萧远被光宗永昌皇帝冤杀后,爵位亦被剥夺;而后睿宗天佑皇帝为其平反昭雪,其子萧定邦亦继承平虏伯爵位;萧定邦叛逃北虏后,他身上的爵位自然不复存在。萧远的身后名自然而然引得争议不断。说他是大齐忠臣吧,凭他儿子的重罪,萧家祖宗十八代一起被钉上耻辱柱都不为过;说他是大齐逆贼,人家可是被正经平反的。钦佩者有之,攻讦者亦有之。而世人口中的平虏伯自然只有他一个。萧远死后,其旧部亦四散。其中大部分过得都不如人意。赵横之父想来也是如此。听他话中之意,只提及幼年随其父练武的短暂经历,意味着后者多半英年早逝。若其父尚在人间,该是自小随其习武才对。谢拾不愿戳人痛处,遂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道“平虏伯一世英雄,可惜我生君已故,不能亲眼目睹其追南逐北之风采”赵横面上亦现出复杂之色。“是啊,可惜了。”天明时分,喊杀声渐渐停了。出城追击的官兵浴血归来,向满城百姓宣告“斩倭二千,大胜而归”苦熬一夜的百姓们高呼起来。“万胜万胜将军万胜”欢呼声中,夹杂着哭声。那是不幸阵亡者的家属在哭泣。胜利的喜悦在此时与他们无关。谢拾摇摇晃晃抬头,朝阳如血。这一夜,倭寇的鲜血与齐人的鲜血一同洒在这片土地上,谢拾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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