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插曲对谢拾并无影响,环境的陌生亦不曾打乱他的作息。这一夜,他依旧如过去的每一晚,入睡之后于梦中自行“加课”。每天晚上都比旁人多上至少一个时辰的学习时间,年年岁岁下来,谢拾不知不觉已然拥有一身超乎年龄的深厚学问。次日清晨,小雨如酥。斜斜雨丝顺着清风飘入窗棂,染湿了窗前读书的少年乌黑的发丝与月白的斓衫。谢拾读的是易。尽管这本经书这些年来他已倒背如流,不过常看常新,每每研读总能有新的收获。此番游学,为轻装上路,谢拾身边只带了一本易与一本诗集,几乎日日手不释卷。短短数月,他见过东南山水,学问亦有所增益,连同经义的造诣都深入几分。谢拾不禁想起游学经验丰富的何训导所言,此刻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见天下之大,知己身之短,如此方不负此行”虽则手边只带了两本书,但这些年在虚拟空间中积累的书籍早已汗牛充栋,何况还有学海的存在,谢拾走到哪里都不缺书读,倒是不必担心这两年耽误了学业。倒是一路所见风物令他对大齐了解更深,笔下文章愈发染上了洗尽铅尘的气韵梦中大千世界虽好,奈何他生在此凡间。溟濛细雨渐近于无,天光大亮。隔壁堂屋传出房门吱呀打开的声响,紧接着是小孩子轻快的脚步声。脚步声朝这边厢房而来,不多时,一颗圆圆的小脑袋便出现在谢拾窗下,隔着推开一半的窗,小长寿的目光与谢拾撞到了一起。他好奇地问“哥哥在读书”谢拾道“是啊。”“什么书”小长寿探头探脑。“对你来说还太深奥,长大就懂了。”“哦”大概是因为听过太多“这件事你长大就懂了”、“长大就学会了”此类的话,小长寿扁扁嘴,小脸上写满了不信。谢拾就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过他可没有糊弄小孩子,易为群经之首,不少生员都未必学明白呢,未开蒙的小孩更不可能听得明白。他放下书,朝小长寿招招手。“要不要继续教你识字”小长寿眼睛一亮,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蹬蹬蹬跑进了屋里,就听这位长得好看又会读书的大哥哥笑盈盈唤道“石头,你也一起来,我今天正好一次教两个。”石头神情沉重地应了一声。谢拾不由摇摇头,打趣道“你这模样,外人见了还当下一刻就要上战场呢”上战场说不定都不至于如此头痛石头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又赶紧甩开。倒不是他不爱学习,不知道识字机会之宝贵,而是他着实没有读书天赋。向学之心再坚,都抵不了重重困难带来的挫败感。如今有一个天赋远强于他的六岁“同窗”在旁边对比学习进度,倒是令石头顾不得许多,鼓足了干劲不能被小长寿比下去。大概人类的上限就是用来打破的,燃烧十二分干劲的石头学习效率竟有一丝提升。莫名的,谢拾从他身上看到许多熟悉的影子。从几位师兄到府学的舍友与同窗。每当大家在一起念书时,他们脸上似乎总会燃起这样斗志满满的神情谢拾欣慰又苦恼果然一个人读书比不上同窗共读的效率,莫非石头从前缺的其实是同窗他遗憾地看了小长寿一眼,暗暗摇头他总不能当人贩子,把人家小孩拐走吧。田老汉拄着拐杖从院子外面进来,首先听到的就是少年清朗的声音与孩童稚嫩的调子所组成的协奏曲。他看着一袭斓衫的少年捧着一本诗集,靠在树边读诗,小长寿就在旁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念,而沉默的石头则在一旁反复描摹着没写对的错别字。“两位恩公,长寿,来吃桃嘞”待得读书声暂歇,田老汉立刻大声招呼起来,“自家种的桃,又大又红,才洗过呢”谢拾三人闻声而至,果然院中的桌上正摆着好几颗又大又红的桃子,看着便水润多汁,咬一口更是又脆又软,又泛着甜香。谢拾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老丈种得好桃,晚生从前尝过的竟是完全没法比”田老汉便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可是来自举人老爷的肯定要不怎么说还是读书人有见识呢吃着桃,田老汉又想起方才见到的画面,便小心翼翼地道“恩公是在教我家长寿识字吗可别教这孩子打扰恩公看书。”“不打扰,不打扰,倒不如说有小长寿陪着一起读诗挺好。”谢拾隐隐从他目光中看出几分期待,他顺应着这份期待笑起来,强调道,“小长寿是个念书的好苗子,我没教多久,他都会写名字了呢。”“哎呀,恩公过奖了,过奖了。”田老汉脸上的皱纹便条条舒展开来,他连连道,“这小子不过是有几分机灵劲儿罢了。”被夸奖的小长寿看看左手边的爷爷,又看看右手边的谢拾,忍不住美滋滋笑起来。听爷爷说他只不过有几分机灵劲儿,他表示不服“谢哥哥都夸我聪明得紧呢。”说着他当场表演了一回写名字,势必让爷爷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文盲小长寿了。望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田老汉目中露出欣慰之色,嘴上却故意说道“你啊你,还说聪明,不知长寿只是乳名,读书人都有大名,你连正经名字都没有呢。”“啊”小长寿当场傻眼。他怎么会没有正经名字谢拾隐隐意识到什么,果然就听田老汉拜托道“恩公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老汉有个不情之请,望恩公替他起个名字。”“相逢即是有缘,有何不可”谢拾没有拒绝如此简单的请求,他摸了摸小长寿的脑袋瓜,“喻长寿之意者,万灵中有松、柏、鹤既如此,就叫你鹤年罢”他捡起一根树枝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田鹤年,田鹤年”小长寿念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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