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不同。洛嘉受了大难在先, 再在院内兴师动众地惩戒下人, 赵琦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 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惩戒事小, 外头又突然传来仆役满门被杀害之事, 紧接着洛嘉竟然直接被气倒下去, 她作为王妃再不能事不关己, 自然急赶急过来看望。谁知刚来到曦照阁,便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似是之前洛嘉收下的那个小马奴,正在楼上哑着嗓子, 字字掷地地揣度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呕心沥血地请求洛嘉保重自己安危……刘召本欲通报却被她拦了下来, 她在楼下安静坐着, 听完了全部, 直到此刻看到贺云铮下楼,才难得正视了对方一回。这是她这么些年,头一次看到有人连命都不顾敢说这些, 盖因真心实意地为洛嘉好。更少有的是,这还是个曾被洛嘉欺辱过的少年。贺云铮没想到王妃竟然在此, 最后一阶台阶险些踉跄了下,心里乱糟糟地记挂刚刚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有没有被听见,会不会给郡主惹麻烦。本就鼻青脸肿的脸蛋一阵红一阵白,随着他躬身行礼被挡了个彻底。赵琦便只来及看到一双十分干净清澈的眼,让她恍惚间觉得有几分熟悉。可去见洛嘉要紧,赵琦没太多想,挥挥手便叫贺云铮过去,她提着裙摆终于走上了楼。洛嘉披了件天青色的大氅已经坐起身,见她来了,勉强俯身躬了个礼。赵琦微微一顿,突然想起,哪怕洛嘉惯常乖戾,可但凡两人相见,洛嘉都会恭顺地朝她行礼。身体快于脑子,她皱着眉头跨步开口:“行了行了,都病昏过去了还与我作什么客气,歇着吧。”随即赵琦懊恼,自己这时候善良什么,就该趁她病狠狠折腾她一顿才对!洛嘉眼眸微动,轻轻笑着向窗户边悬挂的风铃,安安静静,仿佛岁月正一片静好。赵琦挑了个凳子坐在床畔,面色淡薄地询问了洛嘉的身体,洛嘉皆温声回答。直到赵琦问到今日那奴仆家人之死,洛嘉才似笑非笑道:“我以为嫂嫂在楼下都听到了。”赵琦一顿,以为刚刚刘召上来同她说了自己在楼下之事,便没作多想急忙问道:“那小马奴的揣度都是真的?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叫人知会我一声?”“嫂嫂想知道什么?是谁暗中谋划了这些,还是我被人指着鼻子辱骂了?”洛嘉笑意淡了许多。赵琦哑口。是了,以洛嘉的性格,怎会愿意让人看到她困窘的样子?“可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难保对方不会继续暗中动作,继续让你陷入危机!”赵琦不经意间说出了真心话,整个人气闷不已。
洛嘉也跟着微微惊讶了下,随即神色越发温和动容:“嫂嫂,云铮刚刚说的那些话是出自他的思考,可你我再细想细想其中端倪吧,”洛嘉情真意切地看着赵琦,“何人才会如此习惯视人命为草菅?又是何人乐于看我败坏王府名声,想利用我引起太后与表兄之间龃龉?”洛嘉此刻再不隐瞒,将所有触目惊心的推断全然告知了赵琦。赵琦虽心直坦率,可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娘子,粗略一想,已然白了脸:“你是说是……”“哪怕不是那位做的,那位对这几件事也必然心知肚明而且默许,因为对他百利无害,”随即洛嘉又笑了声,轻轻抬起尖瘦的下巴,似乎就要破开那层窗户纸,“嫂嫂再猜猜,太后她老人家也当真不知道其中猫腻吗?”颐宁宫中灯烛刚起。瑾嬷嬷踏进殿门,轻步走到里间,挥散了一旁的宫女,亲自来给太后按揉额头了。而今日太后却主动开了口:“晋王府可有动静了?”瑾嬷嬷轻声笑道:“太后安心,除了杜太医去了一趟,王府安安静静的。”太后睁开眼。半晌,她轻叹了声:“也好,病了一场,好生修养,这件事便不必再追究了,免得和圣人明面上起了冲突,闹得难看。”只要洛嘉还没死,没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她就会一直强按着粉饰太平——绝不能让区区一个继室的郡主坏了朝中局势,影响到宫中与她恒儿的表面情分。“圣人这些日子也是病急了乱投医,竟闹得这般难看,也亏得哀家如今不想再起动静,只等恒儿班师回朝。”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珐琅鎏金的指套,语气淡淡,倒是听起来十分清高。瑾嬷嬷犹豫再三,小声问:“那可要周知下晋王妃?她是国公府出来的,眼里惯常容不得砂,万一她要替郡主出头?”太后想想,摇摇头:“让赵琦近来进宫陪陪哀家,忙活一阵便是。”对刚过易折的人,话就不能说得太开。想到这儿,太后又忍不住叹气:“说起这门亲事,当年哀家就不太愿意,恒儿有勇有谋心有,怎就娶了个粗野武将的孙女。”瑾嬷嬷不敢搭茬,太后再不喜欢晋王妃,那也是她自个儿的孙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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