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会让杨戬的态度与从前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他见识过他的冷酷与自私,也明白他对沉香的深情与执着,以及无时无刻不在袒露的矛盾,所以他给沉香戴上镣铐和枷锁,却在铁环上缠满棉布,好让他的肌肤不受磨损之痛,所以他在乎表面之象,参不破内里因果,所以他将自己和沉香锁在一处,冰冷铁器禁锢四肢,皮肉便成了铜墙铁壁,使他们的爱被蒙上一层浓雾,所以他把那孩子推得越来越远,雾愈发大了,连他自己也失去了方向,稍不留神就会碰死在重重障碍里。
而沉香引以为傲的温暖巢穴,成了溺毙他的海浪。
夜风使凉意更甚,天边一轮银钩被藏在漆黑云层里,杨戬的脸廓在薄弱月光下模糊不清,脸上那抹长存的动容与愧意却清晰不已,“沉香这两个月吃的比以前少了很多,人也消瘦了。”
“沉香”听了这话,霎时觉得如鲠在喉,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咽回肚腹。原来杨戬的刚愎自用也会因为心疼而土崩瓦解,说来也是,他不仅仅是沉香的爱慕者,更是他的舅父,血浓于水,哪怕看他少吃一粒米都会连日的杞人忧天。因此囚沉香入府,强求其钟爱,是杨戬对自己克制力的妥协,这是他做过最逾矩的事情,同时也是最能将沉香伤得体无完肤的事情,所以他在真正感知到沉香的痛苦时选择放手。但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在向沉香妥协罢了。
“沉香”想,杨戬大概也已懂得了一些,情非物,更非权,情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东西,强行攥在手中只会适得其反,但兴许他仍不知道,只是因为看见了沉香哭,才愿意剪断连接自己和他的那根线。
“主人,他这一走,你们以后很可能会永远生离,您不怕吗?”
杨戬良久无言,仿佛是被人戳破了什么,语气中含有积压的薄怒与不满,“你多话了。”
“沉香”低眉顺眼,不敢再言语冒犯,只垂首道:“属下失言。”
周遭再度陷入死寂,耳侧只有细碎风声和枯叶零落的凄凉之音,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你该离开了,从此在天地间消亡。
他的身体已经逐渐由实转虚,像是用一块琉璃雕刻出了人形和五官,他的四肢亦化作点点金光,极快地随风消逝,他望着杨戬孤独疏离的背影,流露出与他如出一辙的痛苦神色,而就在他彻底消失前,他说:“我的生死由您的意念而抉择,所以从前我坚不可摧,而今一触即溃。主人,我不是沉香的复刻品,我是您的二心。”
他的话音随着最后一缕发的消失变得渺远,被金光染亮的角隅又归入黯淡。
须臾的光辉映在杨戬侧脸,镀金一般明亮,连滑到唇角的两滴泪都清晰如镜。
局限在山峦之上的天空墨云低垂,如蛛网截断,秋高气爽,远处有一对大雁脱离了雁群,相互依偎着飞往南境。
四更天,夜色苍茫,杨府里烛火稀疏,厢房门窗紧闭,像一块密封的木盒,哮天犬独自守在洞门之后,模样有些焦急,见杨戬来才迎上去。
杨戬立于如水凉阶下,仰视这镌刻着如意纹的门扉,连一丝缝隙都不曾有,似乎外界的寒气无法侵入,内里的暖意也无法蔓延。他站在门外看了很久,岿然不动,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是中了定身术,末了,才极轻缓地问:“沉香已经睡下了?”
哮天犬踌躇不决道:“好半天没走出卧房,屋子里也没见亮光,应该是睡下了。”
“嗯。”杨戬稍一点头,再无下文,只是不难看出他愁绪纷扰。
杨戬没有离开的意思,哮天犬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在这里陪着,他看杨戬神色有些憔悴,眉宇间似藏了层浓重的雾霭,眼睛的血丝也密集到凝成红网的地步,犹豫着是否要向他禀告公事。
“你有话要说?”语调平缓淡然得像风平浪静的海面,杨戬如是说。
哮天犬硬着头皮道:“玉帝召您去灵霄宝殿议事,据说他还特地召集了文武百官,不知意欲何为呢。”
杨戬胸膛下沉,闭目拧眉深送一口气,前关隐隐作痛,“我知道了。”说罢,他复又睁眼,目光留恋地看了一眼这扇对他紧闭的大门,“我即刻便去,你留下来照顾沉香,这几日便只做沉香爱吃的菜吧。记住告诉他我不在,他兴许能多食一些餐饭。”
“主人……”哮天犬嗫嚅着嘴唇,好半天才应下:“属下明白了。”
“吱呀——”与此同时,仿佛上了一把锁的房门从里侧缓缓张开,单薄的身影逐渐从黑暗走向光明,廊下枝灯颜色微黄,将那瘦削的人儿照了个七八成。杨戬像是得了什么箴言似的,自前方有了声响时便将注意力全部投了过去,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生怕错过一瞬,沉香还是一副不太想理睬他的模样,但至少不是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沉香在杨戬的注视下走到台阶处,最终在最后一节上停下,恰好与杨戬有约莫两尺的距离,勉强能与他平视,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杨戬瞧,秀气的眉蹙成了个浅浅的小峰,同样的,对方也在用一种忐忑的眼神看他,明明唇齿已启,旋即却又阖上,似乎在胆怯,又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