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艺术画廊般明敞的走道,那个人的卧房干净宽绰。又是一周未有人居住,菲佣也不曾疏于整理打扫,定时换过新鲜插花,缀入视野的洁白花束递来属于今晨花园的幽幽清芬。
床头墙壁装饰着科罗曼德屏风,一旁的落地灯透明玻璃灯罩,卡纳莱托胡桃木支架,几何线条干净简约。入眼的陈设每一件皆可传家,很有来头。
周窈安被轻放在大床上,流墨般的长发松松垂坠,身体柔若无骨地靠着背后的枕头。
不自觉地用指甲轻掐指节,周窈安屏息着,感受到那道呼吸很静地掠过了他的发顶。
想着那个人晚上会卧在相同的位置,周窈安不免有些如坐针毡,注意力难以集中。闷闷地低头细嗅了一下手腕,一旦意识到哥哥今夜搞不好要混着他身上散发的不知是沐浴露还是肌肤自有的柔软淡香入睡,周窈安就愈发地浑身不自在,试图将身体占据的一小片范围缩得更小,感觉真是好难为情。
电话在一旁响了三声,在打断了周窈安漫漫的浮想之后,被那个人抬手接起来。
大约是crystal例行关心回国的儿子。那个人回答说:“我已经到家。”
“安安在我身边。”男生语气淡淡的,声音低缓。似在对方问话之前已经简洁地作出解释,“脚踝扭伤。带他在卧室休息,等医生过来。”
眼睫轻轻扇动了一下,周窈安回过神,一瞬间却只能想到他不用再和crystal请假报备。
菲佣将一些医疗用品送进来,那个人微微颔首,礼貌地淡声道谢。
随后转身,身影步近,回到床缘坐下来。低头时视线显出冷然的专注,轻握住他细白伶仃的脚踝,用冰袋为他冷敷。
袖口挽起,指节均匀骨感的手收敛着力度,将冰袋轻缓地贴上去,带来一阵清凉的触感。
背光里,男生年轻的轮廓挺拔冷感,眉骨覆下的阴影更呈深邃。静得仿佛能感知到光影一道道拓下来的声音。
周窈安对自己说要振作一点。虽然安安还小,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只是被哥哥的手攥一下小腿肚,有什么大不了,不要现在就想着倒下装死。
周窈安强迫自己要睁大眼睛,坚强面对。即便他直感到双腿被微弱炸开的细小电流刺激得麻木,紧绷得牙齿也微微打颤,但依然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十足肃然地盯紧哥哥精简的动作,却又完全没有办法进入想象中超然物外的监工心态。
周窈安遂而干脆地放弃,腕骨撑着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想东想西。
想到刚才在失神中似乎被自己遗漏的,很重要的一些事情。
例如,哥哥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是安安?难道是因为以孔茜为首的那群小罪人讲他的坏话被哥哥无意中听见了?类似的念头很快被周窈安否决,不用想也知道,哥哥为人疏离得近乎不食烟火,不会在这种无意义的地方给予丝毫关注。
问题再比如,哥哥为什么会始终如一地看向他,遥遥地将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如果他抬眼望去,而非一味地低眸躲避,一定可以与哥哥一次次目光交汇。
哥哥又为什么,像现在这样,只对他特殊对待。
难道是因为……“哥哥觉得我很漂亮吗?”
心念电转,周窈安惊得瞳孔微微收缩,呼吸也随之顿了顿。
短暂安静过后,直至听见那个人低低的一声“嗯”,周窈安才迟迟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将心中的问话以小小音量脱口说了出来。
那个人给予他回应,让耳朵轻易记住的声音质感像冰水,莫名让眼前一切都沉静得过分,不像是做梦。
好糟糕,好混乱。周窈安猝不及防之中小小地倒抽了一口沉默,仿佛天塌下来一大块将他的脑袋砸到,头晕目眩,又好像天光都一瞬间大肆放亮,灿烂刺目。
周窈安低下眼睫,微微赧然地以手背掩唇,虚弱地轻咳了一下。有些不相信这种低级冒失会是自己犯下来的,潜意识里,他难道是故意问出来的吗。
周窈安没敢去看那个人的神情,渐渐回过味,掩住嘴唇的动作换成双手,默然中自顾自有些崩溃地捂紧了脸上薄薄漫过的一层蔷薇绯色,微凉的手指触到发烫的眼睑。
“……太过分了,太不公平了。”周窈安以蚊呐大小的声音自言自语,将软绵绵的控诉都说给自己听。
如果他说哥哥真是好好看,那个人不可能会有他这样沉不住气的反应。但怎么可以这样呢?周窈安哗啦啦地翻阅自己的字典,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哥哥至少要多喜欢他一百倍才勉强算得上是公平。
那个人教养很好,英隽持重,如果是出于风度没有置若罔闻,礼貌认同他非常漂亮,他就一百年都不想再同哥哥讲话。考虑到人道主义,周窈安心怀善意地优先排除这个后果万分严重的可能性。
不顾他脑海中挂上风球,医生仿佛随时待命,身影很快便赶到,唐突地撞入粉色旖旎气氛。
那个人起身,给医生让出位置。医生接过冰袋,也不知道究竟有无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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