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以宿妓为由缉拿高大人,后脚就睡了高甫的妞儿,就那头牌石榴
十六像是没听见,只顾着低头手抚玉笛,仿佛没见过世面似的端详它。这玩意儿用的是羊脂白玉,冰晶般清清亮亮,落落梨花雨的天气下,摸着寒慌慌的,颇为肃杀。可玉笛尾处却雕了“长顾”二字,字迹风雅饱满,恰似冰封的湖面下不为人知的微弱暖流,教人看着仿佛触碰到那人灼热热、赤堂堂的一颗心。
爱不释手。
少年忽地攥紧了这玉笛,抿了抿唇,蒙头盖面用药粉药倒了那几个狱卒。手一抬,漫不经心抽出发簪里的细铁丝,将牢房铁锈锁一撬一旋,咝咝啦啦的铁器碰撞声,在这寂静牢狱中愈发明显。
“来了好长日子没见着你了。”
枯哑的声音乍然从牢狱深处传来,背靠阴湿墙壁的一具躯壳像吊线木偶一样,机械地面朝那位不速之客笑了一下,阴森可怖的方寸之间,竟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期盼来。
窗边偷来一缕细腻月色,照拂在少年脸上,似一匹价值连城的绸缎,游弋在雪玉般的皮肉上。石榴套着妃色外袍,内襟却难得穿了件玄青素衫,衬得面庞白生生,滟滟然,隐着圈圈的红晕,腻脂似的引诱人,许是还渗着微汗,细雨淋湿了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确实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头一回瞧你穿这色,衬你。”
十六楞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下。熟悉的美人靥在火烛光跃下,若明若暗若隐若现。
“我自个衣裳脏了,穿不得。”
高甫略带浮肿的眼泡儿掀了掀,扯出一缕浮笑来,此时温声细语地倒像是旧日养在庄子里那段时光:“你那好哥哥,是他。我道他青天白日地说拿人就拿人,敢情早就谋划好。”
“别装了,你冤吗?”
十六凉薄一笑站起身来,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言声,手把玩着那只白玉笛,迈步踱至那唯一的窗前,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凝望着外边的暗夜。
外面还下着雨,月亮朦朦胧胧地隐在云里,隔着玻璃,景物都朦胧成了一片,阴森的树影摇曳间,偶尔能见人间一两点灯影闪烁,形如鬼火。
十六头也不回,面无一丝波澜,淡淡说道:“八年前,北蛮三万铁骑屠我北疆重镇,安定侯顾慎千里赴救,却只为引敌胁和,将为城下之盟。令其部下钟蝉夜赴北蛮王帐,密有成约,所获宦官皆知,却隐瞒帝京,其心可诛!陛下自可派人去查,臣高甫若有一字虚言,请斩臣首级,以谢顾大帅!”
石榴如同作诗念曲似的,把当年这篇着名的《讨安定侯檄》念得摇曳生姿。历数当年安定侯拥兵自重、议合欺君的阴谋,软绵喃语似床笫私话。可所提之事却骇人听闻,句句诛心。
“十一月初,顾慎下狱,法司坐实其谋叛。天下冤之。”
“次年二月,斩顾慎于午门,长公主彤偕同赴死。抄没其家,其子同府上将军一道流放三千里,生死不知。”
“你当年亲手排演的这出大戏,结局可还满意?”
十六突然拽起高甫的衣襟,从衣襟摸出几张书信:“你伪造的通信文书皆是铁证,你不叫我旁听,不过是想避着我,尽力辩解减罪。你当我傻子,还是王爷傻子?高甫你欺君罔上,干政弄权,万死不足惜。”
监牢里明明正是伏暑天热,少年冷得发抖,面皮上的红晕也褪去了,独留死白一片,只有眼睛在灯下幽暗得发绿。
高甫瞧见少年瞳仁里的明亮火光,张了张口,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天真无知的浩然正气,真教人可惜。
高甫的目色忽而光亮又猛地黯淡,良久,只听他叹息一声:“顾家生了个好儿子啊我害死你爹娘,你找我以命抵命,也算了断只是之前那霍郸死前说你高烧,你竟都记得”
“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楚。十岁那年生病,差点烧死我,但我把你高甫的名字刻在床板上,就为我顾家满门有个交代。”
手藏在袖子里头,少年将那支白玉笛攥得关节泛白。八年过去,那些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旧年从不会放过他。
高甫扯了扯唇角,道:“那这几年,又为何不杀我?”
十六突然转过身来:“你当我舍不得?”话语声音不高,却因过度克制而有些阴鸷:“留着你的命,我知道他会来。”
“我知道他在找我,直到为顾家拨乱反正。高甫你的命,是他登上帝位第一块踏脚石,想必也是不差的。”
十六抬头,望向那个被桎梏的罪人,粲然一笑。在监牢暗幕下,面容一扬,似骤雨打新荷后初升的旭日,带着新生的希冀。
“杀高甫。”
“慰忠良。”
“清君侧。”
七月初,到了富春江鲜丰肥的日子,自然不能错过。长庚带着十六到江中岛上吃现捞的河鲜,一盘盘肥美的鱼虾蟹端上了桌,佐以姜片黄酒,叫人口涎顿生。
长庚瞧着满满当当的好菜面带笑意,手指屈起,在桌上叩了两下。
侍从们从两侧退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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