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洮松了松领子,徐徐走下观礼台。
台外,画云山庄楼阁重重,从这一处的廊桥望出去,灰蒙蒙的天空下人海攒动,又让青瓦与雕梁分隔成一片又一片。
如果他有心,可以听得见每个人说什么。不过近些年内功深厚如他,只觉得喧闹无比,把好好的秋天都燥热起来。
“高宗主…不,高盟主!”
侍者在廊下候着,见他往这边来,连忙诚惶诚恐地作揖。
高洮笑笑,心中很受用:“无妨,继任典礼在明日,怎么叫都可以。是什么事情?”
那侍者看着精明,却唯唯诺诺地说不出话来。高洮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他才终于把话说清了:原来是现盟主请他西面联翩阁一叙——就这点小事。
随着侍者转进西面一侧,高洮察觉到一种熟悉的味道,近似于本宗的符砂焦味,却不很一样。直到由侍者引着上了联翩阁,这才知道那人吞吞吐吐些什么。
一个颀长而有些阴沉的青年坐在里面,见他来了似乎也有一瞬惊讶,而后迟疑着站起身:“高宗主。”
高洮点头。僵持了片刻,高洮毕竟是长辈,主动坐在对面的席位,抬手示意对方坐下:“喻盟主让你来的?”
那人答是,却不照做,依旧站在那。僵持了一会,又认了命似的拉开竹椅坐回去:
“…宗主近来身体如何?”
“尚可。”高洮回应得很是简短:“令堂呢?”
青年答:“她很好。”
又是一阵沉默。
“三位公子如何?”
“高阮已经学着控制傀儡线了,高陵进度慢一些,还在背书。”
青年点点头,高洮没提三公子如何,他也不很在乎最小的那个。他开口,想提醒要注意着让高阮练习时离远些——木人高大僵硬,小孩子被撞到可不好。但是面前人是还阳宗主,就没有把这句废话说出来。
高洮没想过今日会见到他,正是心烦意乱,见对方动嘴却没声音,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你…成掌门,说什么?”
“…高宗主,折煞我了。”
听了这称呼,青年面部肌肉极快地跳了一下,好像被针刺了似的。高洮察觉了,莫名有些快意:
“那么,成姜,你再说一遍。”
“我说高宗主折煞我了。”
“不会。毕竟高阮高陵还要叫你舅舅。本座称一声掌门,你也没什么担不起的——返生门这几年不是也很好么?”
“你是真心说的?”
“怎么不是真心说的?”
“那谢过高宗主了。”叫成姜的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面上一切如常,而后伸手挽了袖子,扶起两个斗笠似的茶盏,倒上茶水。
他的手掌宽而长,托起壶来,一起一落稳稳当当,天生是批符画箓行针布阵的材料。再往上,小臂拢在鸦色的外袍下,腕上松石金玉,一干华贵的颜色若隐若现。
不错,这才显得他没那么病恹恹的。高洮收回目光,接过茶来放在面前,眼看着成姜又行云流水倒了另一杯茶,自顾自喝了一口,便睨着他:
“不烫?”
“不烫。”
成姜眼也不抬。两个人又不说话了。一室间,只有茶水飘飘悠悠的蒸气。
窗外鸟低低飞过,依旧是高洮先开口:
“喻盟主是单要你来这里等,还是说了别的什么事?”
“昨日他差人送的口信,要我今日未时来联翩阁。也许是他近两年发觉神农谷的方剂药效甚微,才转向返生门…”
“毕竟尸傀一脉同样长于机理气蕴。是,死人都能站起来,何况活人呢。”
高洮颇为自得。虽说近年还阳宗人才凋敝,但是作为宗主,他二十年前就已经是公认的傀儡术第一人了,木偶泥像血肉白骨,只要有个大致的人形,没有不能为他效力的。
“我这样想,只是——”
“只是继任者便是本座,他却舍近求远问了你?”
被对方挑明,成姜面无表情,默认了。高洮一派云淡风轻:“无妨,你大可说出来,毕竟喻盟主只是要本座同你见一见面,毕竟是一番好意,不可辜负。”
言下之意就是要我别做什么前波让后波的美梦。成姜面无表情,心中感慨:谁说不是好意?难道我看着像要拂了盟主面子?分明是你急着打断我,还要端出一派容人雅量。
毕竟深知对方为人,成姜也不期待有第二种态度:“喻盟主难得备好了茶,那么宗主与我就在这里坐一会吧。”
两人说得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然而没滋味的话说出来,就像没滋味的菜,端上来,也就只是搁在那而已。
再没有一团和气的材料能聊了,一个明着把玩空杯,一个暗中捻着扳指,都是心事重重。毕竟那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珠玉在前’,都知道对方心里有气,但也都觉得理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毕竟座下弟子多年来音讯全无,高洮忍不住问道:
“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