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都不得不承认,人就是一种奇怪无比的东西。离开帝沙至今的十年间里,木三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提醒自己苟活于世的意义。同时他又极为害怕,害怕自己会忘掉,哪怕是存在记忆中的帝沙城变得稍稍有些模糊都会让他万分自责,所以木三千才会拼命一般的练功,拼命一般的修行,独自修行的时候他就可以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一次次的自我揭开伤疤,一次次的让自己痛苦。正是伴随着埋在心底的仇恨,痛苦,让木三千走到了现在。这个过程极其漫长,漫长的让木三千不由自主的开始麻木,继而变得冷漠,变得除了跟他有直接关系之外的东西都不再关心,毫无意义。曾经木三千也以为自己已经是那样,就算有一天要手刃仇人,都激不起他再多的情绪。然而当关山海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跟前,他深埋心底的仇恨还是在一瞬间被点燃了,且燃烧的无比剧烈。“武当功夫讲究的是厚积薄发,借通天运势达仙人气象,从上任掌门天一真人到现任张真人无不是此中翘楚,小木大人作为张真人的亲传弟子,不知跟着张真人学的是哪种手段?如果能不吝指教在下可是备觉有幸。”关山海见木三千一行第一面就觉得蹊跷,在张铭钧亲传弟子身上居然看不出丁点气机,而一个小小侍从居然有着明理上境的修为,还一个牛气哄哄的马夫老头,整天鼻孔朝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而这边木三千又怎会不知他跟养山哲互换身份更容易引起关山海的猜忌,或者不如说木三千想要的就是关山海发现这破绽,而且越早越好。木三千是帝沙皇子这事最迟在东海,最早在太安便会泄露出去,太安是启元都城,最为帝沙遗子的木三千进了太安无疑是老鼠入笼,到了东海且还好说——但也是九死一生的境地。对付一个人跟对付一群人,显然对付一个难度要低不少。因此木三千决定冒险一试。同时关山海也将是他下了武当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对手,第一个敌人,如果连关山海这关都过不了,还不如滚回武当后山继续修炼个几十年,等李显老死再出来更好。“都是些粗浅功夫,下山时我已经不再是武当门人,不过我师傅常教我,我们道门中人,修心比修身重要。”依着木三千准备好的一些说辞,养山哲随意说来对付,他也觉得木三千让自己假扮传令使是多此一举,骗一个武榜有名的老江湖?这手段也太拙劣了些——想到这里养山哲脑门忽然冷汗直冒,他们都以为木三千因为什么原因想要避开关山海,可怎么就没想到木三千这样做偏偏是要关山海第一眼就怀疑他呢?怀疑他堂堂武当掌门亲传弟子,当今启元皇帝亲封的传令使如何偏要躲着他。“或者说——您这位传令使并不是真正的传令使吧?”关山海慢慢的把茶盏放在桌上,嘴角露出阴冷的笑意。“关先生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养山哲依旧冷静沉稳不留痕迹。“嘿嘿——您是不是真正的传令使倒也无妨,不如我给大人讲个故事听?”关山海不知谋划如何,一句话岔开了话题。“十年前的天下是儒释道并行,书院儒生满天下气势正旺,而夫子知晓盛极必衰之道,故而常年在外游历不肯回去太安,夫子态度明确,并无相争之意,道门有千年的底蕴荫蔽,修道之人更是喜欢避世不出做那逍遥神仙,唯有佛门,在红尘俗事里打烂了滚,说起蛊惑人心的功夫就算儒道两家加起来恐怕都不是佛门的对手,你没见那甭管是穷苦人家的老头老太,还是富裕人家的千金小姐,都心甘情愿的拿出钱粮去到庙里做供奉,而那群不事生产的秃驴,整日除了诵佛念经还会干什么?他们跟吸血鬼又有什么区别?”
关山海不知因何讲起了对佛门的不满,言语间极尽侮辱之能事。“幸而我皇圣明,且下定了决心讲这些吸血鬼从我启元清除干净,并一举将佛国帝沙覆灭。在下当年有幸随广陵军出征,一路势如破竹直捣帝沙国都。国主木方想战死于国都门前,而最大的佛头文空和尚也于当日圆寂。有意思的是——在下用山海印持续攻击文空秃驴半晌,文空秃驴却只用金刚身硬抗并不还手,我打了他多久他就念经念了久,一直熬到油尽灯枯顶不住,才让我用山海印给拍成了肉泥。”“文空死后我在皇城里看到了木氏皇族的族谱画像,你猜怎么着,我们数十万广陵大军围城,居然让木方想的儿子给跑了。”“啧啧,着实可惜,也不知那小子现如今还在不在世上。”“哎小木大人,帝沙国姓是木,您也姓木,您跟帝沙不会有什么牵连吧?”关山海说到痛快处简直唾液四溅,饶是如此坐在对面的传令使依旧面不改色,就如此一直静静的听关山海说完。“若是按着佛家的说法,关先生您杀戮太重,可是要下地狱的。”“哈哈哈——我的命阎王爷都不敢收!”关山海喝酒海量,可这次却觉得头脑微醺,许是讲的痛快喝的着急了些。期间数次观察对面传令使神色均无异常,甚至冷静的有些骇人。最终关山海便告辞回去醒酒休息了。“你让我扮成你——是有意让关山海发现什么破绽的吧?”关山海走后木三千从阴影里面慢慢走了出来。“起码也要让他知道他的命是给谁取走了吧?”木三千除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其余一切如常,甚至待在后面听着关山海说了许久连气息都没变过。“你打算杀了他?”“你果真是他所说的帝沙皇子?”养山哲连着问了两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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