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肃穆的人群正前方悬挂着大幅的挽联,长桌中间黑边镜框周围装饰着黑纱和小白花,相片上的女人眉眼含笑,依旧那般端庄美丽。
却失去了上一秒的色彩。
周严丰胸口就像压了巨石一般沉重,手指不由蜷起,然后就见他刚刚过完十二岁生日的未来太太由亲属牵着走上前来。
她看着相片强忍着眼泪。
亲属叫她跟母亲告别。
她问妈妈为什么会在这里。
更多的亲属过来叫她跟母亲告别,劝说着快一点曼曼,听话一点曼曼,你不跟你妈妈告别,让你妈妈怎么安心地走?
她固执地问妈妈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妈妈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妈妈会没有了?”
她看向父亲。
她的父亲,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成熟俊朗的男士,没有给女儿一点安慰,反而避开女儿的目光,叫人让女儿快一点跟她的母亲告别,然后带她回去。
她在几位亲属的恫疑虚喝下被迫跟母亲告了别,然后抽泣着很快被人带离母亲的葬礼。
周严丰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为他太太有这样冷血无情的父亲,下一秒场景消失,变换成了灯光璀璨的婚宴厅,他太太的父亲即将跟别人结婚,他太太被打扮成小公主的模样,拿着花篮被亲属们要求做父亲和继母的花童。
婚礼结束,她的继母当着宾客们言辞恳恳地说以后会怎样善待她,她们这个组成的三口之家会怎么相亲相爱,一众宾客和亲属们热烈地鼓掌。
转头继母和父亲笑容满面去给人敬酒,她被丢到了角落里。
再后来继母怀孕生了一个男孩。
继母父亲和弟弟成了真正的三口之家,她永远都是被表面上关心关爱,实际上疏忽冷落的那个。
弟弟被磕到碰到,她若在身边就是第一个被问责的那个,继母和父亲微妙的态度也叫家里的保姆阿姨开始对她怠慢。
她不肯吃亏,家里每个人都在她手里吃了哑巴亏,他父亲心里对她藏着的不满终于在一次争吵中爆发,他忍无可忍地叫她听话,她同样忍无可忍对父亲大声质问,戳穿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再爱护女儿的真面目。
那之后她的父亲将她送进了寄宿学校。
她的父亲或许把这个女儿当做心里的一根刺,没有必要很少去看望女儿。
他的事业蒸蒸日上越做越大,完全沉浸在了成功的人生当中,很快同第二任妻子离婚后娶了一位更加年轻漂亮的妻子,那位更加年轻漂亮的妻子很快给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他嘴上说着知足,外头却又有了人,前妻现妻外面的女人轮番上演着争夺战。
他乐在其中沾沾自喜。
完全忘记了他还有一个被丢在寄宿学校里无人关心爱护的原配女儿。
周严丰想他太太或许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彻底断绝奢求父爱的幻想,向她父亲看齐,变成一个自我利己,没心没肺的人。
果然她就变了。
寄宿学校里待了三年,假期再回到家里变得那样乖巧嘴甜听话,亲近维护每一个继弟继妹,热络她父亲的前妻现妻和外面的女人,跟她们每个人处成亲密朋友,对她父亲更是关怀备至,殷勤备至。
她那样嘴甜会事又洞悉人心,在跟她父亲加深感情后就无意间的流露真情,泪光闪闪地诉说在寄宿学校多么想念父亲,从前年龄小不懂事跟父亲顶撞,害父亲生气难过,又是多么多么的后悔。
她的父亲被她的演技蒙骗,总以为她心里放下了芥蒂,看这个女儿出落的水嫩漂亮,亭亭玉立,不仅听话了懂事了,学校成绩都无可挑剔,他心里的那根刺这才放下,也放下了对这个女儿的戒心,重新接纳她回家。
再后来,周严丰看到他的太太成为了所有人眼里她父亲最贴心的女儿,也是她父亲最宠爱的长女。
看到她戴着一张假面沉迷于挥霍享乐,最终在二十三岁那年因为一次意外事故,结束了短暂的人生。
周严丰所有感官变得模糊起来,唯有心脏像是被一把钝的刀子剜一样又钝又痛,喘不上气来。
直到听到很轻微细小的声音,他才发现他又回到了最初那间布置粉嫩温馨的房间里。
挂着纱帐的柔软的公主床上,他目光刚刚看过去,他年幼的未来太太视线刚刚从他这里收回,白着一张小脸飞快钻进了被窝里。
像是紧张害怕一样一动不敢动。
只透过被子传出来细小的抽泣。
她看得到他。
周严丰心里恍然有了这样的认知。
他注意到床边丢着她在母亲葬礼上穿的那件素色衣服,意识到今天就是她刚刚参加完葬礼,被父亲遣送回来的那个时候。
她正在为失去母亲独自伤心难过,又被他吓到了。
周严丰胸腔间顿时翻涌着各种情绪,同样又为她紧张,最终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她床边轻声道,“曼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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