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起伏,中间隐隐有机关启动的声音。
朱聿恒顿时明白过来,这扇通天彻地屏风上的棋局,连接了上下机括,控制了后方的道路。
而此处水阁正卡在玉醴泉倾泻的路径之上,前面及左右门窗通透,唯有后方却是无门无窗坚硬厚实的砖墙,他如今赤手空拳,绝无可能凭蛮力摧毁这堵墙。
看来,唯有解开这局棋,将棋局上牵系的机关拨乱反正,才能打开通往后方玉醴泉的道路。
朱聿恒目光落在棋局上,冷冷一哂:“既然是双方下棋,老先生设一个千古难解的残局,怕是不妥吧?”
原来,屏风上那迅速排布而成的黑白棋子,赫然是一个十分有名的残局——双飞鸾谱。
这残局于唐朝便已出现,棋到中盘,黑白二棋势均力敌,如一对飞鸾盘旋于棋盘上。但这残局表面上看来刚柔相济,但历代许多人将其复盘,只要多下得几手,黑棋总是占据上风,白棋罕有获胜之力。
因此众人便默认这是黑棋获胜之局,如今拙巧阁设下了这个棋局,牵系后方机关,却由己方执黑,摆明了是要死守这个机关,绝不可能让任何人突破。
“今日是你来我们拙巧阁兴风作浪,我阁预设何种棋局拦阻,你可有置喙之地?”
时间紧迫,多说无益,朱聿恒不再多言,略一思索,抬手便在棋盘上点了一下,扳动玉石,在屏风上留下一个白色棋子。
见他明知是千古名局,还敢迎难而上与他对抗,青衣人讥嘲而笑,抬手又按下一枚黑子。
一个是历代先人揣摩了许久的残局,一个是亿万后手皆在心中的棋九步,两人都是落子飞快,几乎不假思索。而后方的墙上,黑子为凸白子为凹,一片凹凹凸凸相交为战,墙壁也是岿然不动,毫无动静。
朱聿恒脑中万千棋路纵横,目光在棋盘的三百六十一个交叉上迅速滑过。
这是千古驰名的残局,黑棋一开始便占尽了四周优势,即使他以棋九步之能而向后推算所有可能的步骤,可越是深入越是发现,黑子早已暗布潜局,只需稍加手段,便能隐约勾连,合成一气。
他的目光在棋盘上扫过,催动最大的能力,计算可供自己纵横捭阖的方寸之地。
脑海中一脉脉棋路迅速飞转,各个棋子的后手全部在他脑海中演变了一遍,后续千变万化的棋路在他的胸中纠结盘绕,繁杂往复,太过庞大的计算让他恶心欲呕,只觉得心口烦闷无比,太阳穴突突跳动,让他的呼吸都紊乱起来。
对面的青衣人端坐不动,冷笑着等待他的后手。
显然,他不相信朱聿恒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将这千百年来历朝历代前人构建的残局扳转,胜天半子。
朱聿恒喘息凌乱,在这绝境之中,目光下意识透过窗户,越过香雪梅花,向玉醴泉上看去。
阿南依旧虚弱,她的手被混了牛筋的精钢丝捆束,五花大绑悬于玉醴泉畔的假山上。
阴沉的天色笼罩着瀛洲岛,降雪彤云已经聚集。玉醴泉喷涌着淹过了阿南的膝盖,直达大腿根。
寒意渗进了她的肌体,腘弯的旧伤必定也被牵连,连她的唇色看来都显得青紫,失去了往常的鲜润。
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收回目光盯着面前的屏风棋盘,可眼前却忽如闪电一般,掠过了那日春波楼后院,隔开他与阿南那场赌局的帘幕。
当时的他并不懂得赌牌,更不了解阿南这个波澜壮阔的世界。
他与阿南,彼此都押上了一年时间,可阿南却并不知道,他的人生,其实只有一年了。
他押注的,是自己仅剩的所有时间。
那一夜,阿南第一次知道了他是棋九步,而如今,他正以棋九步的能力,打出一条通往她的道路。
或许是命运的指引,到最后兜兜转转,他们为彼此拼命过,流血过,伤心过,却从未绝望过。
阿南带着他,一路走到了这里。
如今,是他带着阿南,一路走向未来的时刻了。
对面人唇角的冷笑尚未散去,面前朱聿恒却忽然扶着自己那青筋微跳的额角,抬起手在纱屏上重重一扳,棋局中间偏右上,一道白色的气,顿时冲进了黑子尽显优势的战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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