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之……”他低低唤了一声。
韦杭之上前听候他的吩咐,他却又停顿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让瀚泓和长史安排一下,明日给我腾一天空出来。”
第二日卯初,阿南拿着官府名刺到桃叶渡一看,果然有拙巧阁船只在等待她。
她一登船便发现了韦杭之,他今日只穿件普通皂衫,完全没了往日东宫副指挥使的气派。
见韦杭之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她眨眨眼,探头往船舱内一张,果然就看见了那条端严身影。
阿南敲了敲门,闪身进屋,抬头一看朱聿恒的模样,顿时笑了出来:“阿言,谁给你易的容啊?丑死了!”
和她一样,朱聿恒唇上也贴了两撇胡子,眼睛被扯得略微下垂,往日那矜贵气质顿时一扫而光。
朱聿恒轻咳一声,道:“杭之认为我与这种江湖人士打交道,还是别用本来面目好。”
“他的手艺够差的,看起来太假了,来,我帮你调整下。”阿南不由分说拉他坐下,将他按在椅中。
船只已经起航,入长江后顺流而下,直往大海而去。
在微微颠簸的船舱内,阿南翻出自己包袱中的瓶瓶罐罐,倒了些胶水,又从自己头上剪了些碎发,将他的胡子重新贴了一遍。
她的手落在他的肌肤上,带着些许温热,手中碎发贴在他的面颊上,带着些微麻痒,就像梦里他俯头贴着那只黑猫的感觉……
她就在他的眼前,不足咫尺,呼吸可闻。
朱聿恒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而她认真专注地在看着他,手指轻按在他的面容上,有种温热而麻痒的触感……
他紧抿下唇移开了眼睛,不愿再看这个女反贼。
垂下眼,他低低问:“你平时的胡子,也是用头发粘的?”
“当然啊,就地取材,最好用了。”阿南用小刷子将胡子一根根刷好,满意地左看右看,将镜子递到他面前,“行了,这下再怎么细看也没破绽了。”
朱聿恒瞄了镜中的自己一眼,没说话。
阿南又问:“这次你怎么也来啊?江湖很危险的。”
朱聿恒心道,别说江湖,圣上还曾飞鸽传书命他远离江海,可——
因为她在钱塘湾遇险,所以他不顾一切便带着人出海去寻她,将圣命抛在了脑后。结果现在出海如家常便饭,怕是回京要受圣上责备。
见他不回答,阿南又问:“既然变装了,你这回是什么身份?”
“称我提督即可。”
好么,兜兜转转又回去了。阿南笑嘻嘻地摸着下巴问:“提督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朱聿恒瞄了她一眼,淡淡道:“既然知道拙巧阁与山河社稷图关系非比寻常,我怎能不亲自来探看一下这闻名已久之处?”
“那你记得帮我个忙。”阿南见杆就爬,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朱聿恒听着,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怎么样,帮不帮啊?”
“你如今是朝廷罪犯,我网开一面许你过来,你就安安分分询问官府出具的问题即可,别再多惹麻烦。”
“什么叫惹麻烦啊,我还不是为了帮你?”阿南不满地嘟嘴,往船窗上一靠,道,“总之,你就说行不行吧!”
朱聿恒没回答她,只含糊道:“等见了傅准再说。”
“哎,见不到他的,除非现在是皇太孙殿下亲临,不然他不会浪费任何时间。”
“浪费时间?”朱聿恒微眯起眼睛看她,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她与傅准当初的恩怨。
“算了,不提也罢……”阿南嘟囔着垂下眼,目光扫到了他的手,“咦,我给你的岐中易呢?我离开后你就偷懒不肯练了?”
朱聿恒垂眼望着自己的手,抿唇沉默片刻,然后道:“我已经将那支笛子解开了。与你所想的差不多,里面确实用金漆写着东西——你应该也在绮霞那边看到拆出来的部分内容了吧?”
“真的?那笛子内的东西,这么快就被你拆出来了?”阿南震惊了,下意识地抓起朱聿恒的手,又激动又艳羡地打量着,脱口而出,“阿言,我就说吧!你的手加上棋九步的能力,假以时日,你必成传奇!”
她的手将他握得那么紧,像是握住了什么宝物,不肯放手。
朱聿恒望着她眼中的狂热,不知怎么的,他对自己的手升起了一种莫名的、令他自己也觉得怪异的嫉妒感。
而更令他忧惧的,是她握着他的手时,令他心旌无法停止的摇曳悸动。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冷冷地从她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出去。”
阿南“哼”了一声,郁闷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刚用完我就一脚踢开,过河拆桥!”
长江入海口一带,千万年来泥沙堆积,形成长长的沙尾,涨潮之时大多隐在水下,退潮之时呈现为大片沙洲。这些大小沙洲造就了大大小小的岛屿,其中最大一座,被□□赐名为“东海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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