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她就更郁闷了——不能早点来吗?早知道还有一场大闹,她为什么要累死累活收拾屋子?
松明子照亮了黑夜的巷陌,也照亮了围困短松胡同的那群人。
青蓝布甲白铜钉,每个人的腰间都带着火铳、锡壶和短刀。
阿南的目光落在领头的那人身上。火光投在他的面容上,凤眼薄唇,肌肤苍白,清秀中透着一股狠戾,正是南直隶神机营提督诸葛嘉。
阿南不由得苦笑出来:“啧啧……不得了不得了,我何德何能,值得这位诸葛提督大驾光临啊?”
像这种大人物,深更半夜率众来擒拿她这样一个孤身女子,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而且他居然连攻城略地时用的碗口铳都拿出来,对准她窗口了!阿南思索着,抬手抓过梳妆台上的蜻蜓钗子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隔壁传来嗷的一声尖叫,随后就是重重摔倒的声音。大概是邻家那位年迈的阿婆受不住刺激,吓晕过去了。
这声响仿佛是揭开序幕,被围住的其他几家,老弱妇孺们纷纷哭喊出来。毕竟,深更半夜一睁眼,看见碗口大的火铳就架在自己家门外,谁能承受得住这种心理压力?
在周围一片鬼哭狼嚎的声响中,阿南淡定地用蜻蜓钗挽好头发,合拢了窗缝,落好窗栓。
屋外诸葛嘉一挥手,旁边一个壮汉站了出来,声如洪钟地大喊:“屋内所有人,统统出来,不许携带任何东西!否则,格杀勿论!”
旁边几户人家赶紧抱起孩子、扶着老人,踉跄出了门,远远逃出了短松胡同。
唯有中间阿南所住的那一间,悄无声息,连灯火都不曾亮起。
扛碗口铳的人避开一条路,让其余人携带短刀与火铳进入屋内。但那碗口大的铳口始终对准阿南的屋子,火绳也依旧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亮着。
诸葛嘉看向各处埋伏,所有人握拳表示准备完毕。
一声唿哨响起。扛着木桩的两个彪形大汉率先撞破了大门,墙头上的人同时轻捷地翻入院墙,破开前堂大门涌入。布置在后院的人也一起跃入,闯进后堂。
松明子照亮了堂屋所有角落,里面空无一人。
诸葛嘉迈入院内,环顾四周。一个士卒将耳朵贴在板壁上停了停,确认了声响后,踹开东厢房的门。
漆黑的屋内,有一道白色人影快速闪过,衣衫下摆一晃,就隐入了角落之中。
火把的光随即照入,众人涌进屋内待要抓捕,却看见屋内空无一人,墙角只立着一个博古架,紧贴着墙壁,根本不可能藏人。
诸葛嘉示意士卒们慢慢靠近,他们将博古架从上至下敲击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机关手脚之后,才将架子挪开。
墙角一显露出来,众人就看见了悬缩在墙角的一件白色衣衫,被黑线拉着,长长一条悬垂在那里。原来黑线连接在门上,线上用活结系上衣服,等他们一开门,衣服便滑进了博古架后,让他们以为屋内有人藏在了后面。
持火把的一个士卒忍不住问:“对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诸葛嘉还未回答,伏在檐下的阿南忍不住轻笑出声,说:“当然是为了把你们引到这间屋内呀。”
她声音不大,语调轻松愉快,和当下这紧张的气氛简直格格不入。
神机营所有卫士齐齐打开铳上火门,点燃火绳,呈包围守护阵型将诸葛嘉护在中间,铳口对准了上方各处。
长长的火绳缓慢地燃烧着,被夹在每一个士卒的手指中。只要有需要,火绳立即便可塞入火门,引发一排乱射。
“这么多火铳,好吓人哦!”阿南笑语盈盈,却并不现身,“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这样大家都能好好的,平安回家不好吗?”
“需要保平安的人,是你吧?”诸葛嘉沉声道,“现在屋内屋外对准你的,一共有五十柄火铳、十柄连珠铳、四架碗口铳。只要我一声令下,所有的火、药弹丸会全部打在你的身上。劝你不要负隅顽抗,躲躲藏藏没有用,立即给我现身!”
“哎呀,你们一群大男人半夜闯入我闺房,人家可是未出阁的大姑娘,羞都羞死了,怎么敢现身?”她语带笑意,似在调戏诸葛嘉。
诸葛嘉脸色阴沉,缓缓抬起右手,又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挥下去。
毕竟,殿下要的,是活口。
见诸葛嘉不动,潜藏在檐角的阿南笑了一笑,瞥了窗外那群正用各式火铳对准自己小屋的人,同情地“啧啧”了两声:“准头和杀伤力这么差的东西,诸葛提督,你争点气,好好改进改进再拿出来对敌吧。”
说完,她并不对他们发动攻势,只向外一挥手。一线流光直射斜对面的高墙,她拉紧臂环一收一放,火光中只见她身影掠过短松胡同,没入了黑夜之中。
如夜枭横渡,一闪即逝。
纵然门外有零落的一两个人仓促放了火铳,但也根本来不及对准她的身影,也不知射向了何处。
只听到她的笑语,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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