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一笑道:“孙小姐好久不见,只是怎么一见到我就垮着脸呢?”
他是长辈,在沈葭小时候就见过她,所以常喜欢逗她,开她的玩笑。
沈葭给他见了个礼,迫不及待地问道:“冷伯伯,舅舅呢?我成亲他不来吗?”
冷师爷道:“你这亲成得太急了,东家收到信的时候,还在倭国谈生意呢,他已经抓紧时间往回赶了,但只怕赶不上,便派我先来了。”
沈葭一听,顿时好生失望。
月洞门后,偷听的玲珑蹑手蹑脚地离开,来到凉亭里。
沈茹立即站起身问:“怎么样?”
玲珑摇头:“不来,说是还在倭国。”
沈茹一听,怔怔地坐回美人靠,无意识地揉着手帕,喃喃道:“小妹大婚,我以为他会来的。”
玲珑眼神犹豫,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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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沈如海看着跪在跟前的沈茹,万分头疼。
“按理来说,守孝三年期满,即可除服,差个三天两日的,也无甚打紧,你娘在九泉之下,肯定不希望你为了她耽误婚期,你有这个孝心就成了。允南是个好孩子,阿茹啊,你要相信为父看人的眼光,你们婚后一定会琴瑟和鸣的,你是我的女儿,为父不会害你。”
沈茹跪在地上,淡淡道:“请父亲允准我回杭州。”
“你——”
沈如海重重叹了声气,他有心想发火,但沈茹终究不是沈葭,到底没能舍得骂出口。
长女一向孝顺懂事,很少有违背他的时候,只有在成婚这件事上,一再固执己见,先前就以守孝为借口多次迁延婚期,现在又坚持要回杭州,给她娘孙氏守墓。
孙氏并非钱塘人士,只是家道中落时,曾在杭州做过一阵风尘女子。
沈如海当年屡试不第,为排解内心苦闷,便买舟来杭州散心,游西湖时与孙氏一见钟情,二人相好了一阵日子,孙氏发现自己怀了孕,彼时沈如海只是个落第秀才,囊中羞涩,既为她赎不了身,也养不起未出世的孩子,吃了鸨母的一通冷嘲热讽后,羞愧之下选择一走了之。
孙氏在他走后,没有打掉孩子,而是用毕生积蓄找老鸨赎了自己。
第二年她生下沈茹,便在西湖边以卖字画为生,平时做些缝补浆洗的活计贴补家用。
沈茹早早就懂了事,跟随母亲一起出摊卖画,母女俩一样的清丽婉约,即使荆钗布裙也难掩天生丽质,因此时常惹来一些油滑浮浪子弟的觊觎,也有牙婆上门来给孙氏说亲,无外乎是嫁给某个员外做填房、或是给哪家大老爷做小,每次都遭到了孙氏的严辞拒绝。
旁人都笑话她,一个从良的青楼婊子,还当起贞洁烈女来了,不趁着自己还有点姿色,赶紧待价而沽,而是守什么活寡,简直是愚蠢。
然而就在沈茹八岁那年,从北方来了一列仪仗,竟是已经当了官的沈如海,大摇大摆地来接她们母女俩。
众人这才感叹孙氏目光长远,一眼就看出当年那个沈秀才是要发迹的命。
孙氏去了京城后,虽是姨娘,却也跟正头夫人差不多,尤其是当谢柔跟沈如海闹掰,一气之下跑回江南后,她更是沈园中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只可惜红颜薄命,才三十多岁就撒手人寰,她死前回光返照,让沈如海将她葬回杭州西湖旁,因为那里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沈如海自然悲痛应允,待她咽气后,亲自扶棺送她去西湖安葬,又在京城家中设了个牌位,供他和沈茹每年遥祭。
沈茹现在提出要去杭州,可昔年她和孙氏住的茅屋早已破败,她到了那儿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沈如海想了想,道:“阿茹,你莫非是见今日允南抬来的聘礼远不如你妹妹的,起了那等嫌贫爱富的心思?为父告诉你,做官的眼光要放长远,今日落魄的人,来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时,择婿也是同样的道理。允南是我的学生,他虽出身寒微,但日后必有青云直上之时,你现在嫁给他,将来未必会比你妹妹过得差。”
他是慈父心肠,说的都是些掏心窝子的话。
沈茹咬咬唇,似是终于鼓起勇气,豁出去道:“父亲,若是女儿喜欢的人,哪怕只有片瓦遮头,女儿也乐意;若是不喜欢的人,即使每日绫罗绸缎裹身,吃的是山珍海味,人生又有何乐趣?”
沈如海:“……”
沈如海没想到她拖上这么久,原因只有一个,她不喜欢陈适,这算什么问题?古往今来,有多少桩婚姻又是建立在两情相悦上的?
沈如海断然道:“喜欢不喜欢的,这种话日后不可再说。为女子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只须听从安排便是了,此事为父已有决议,不必再说,下去罢。”
沈茹直起身:“父亲……”
沈如海失了耐心,拂袖道:“下去!”
他很少对疼爱的长女用这么重的语气,沈茹只得跪着磕了个头。
出去后,她转身掩上房门,玲珑迎上来,担心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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