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段时间,田里是没什么活计了,只能等着年底公社按照各家的工分发粮食,还有杀猪之后分猪肉,算是一年里,难得的好日子了。
但在柯桥镇这边却是不同的,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靠山,一旦有大暴雨什么的,一不小心就会淹没了村庄,因此,每到农忙结束,镇里就会召集人去挖堤坝,为来年做准备。
挖堤坝自然是有工分的,成年男人是十个工分,负责挖泥土,很是费力。女人是八个工分,负责用框把挖出来的泥土一筐一筐的搬下去。
有力气大的女人也可以去挖泥土,同样是按十个工分算。
挖堤坝的活儿看着是工分高,可也着实不是个轻省的事儿,挖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所以,一般家里工分够的,都不大愿意去挖堤坝。
只有那些,家里孩子多,日子实在艰难的,才会报名去。
算算日子,再过两天,村长就要在村里召集去挖堤坝的人了,到时候,江建文,也就是江初月的爸爸,还有她的妈妈张雪芬,是肯定会报名去赚工分的。
而这一去,他们一家人便要天人永隔了。
可其实,他们一家六个壮劳力啊,工分怎么会不够?粮食应该是还有结余的呀?怎么还会需要江建文两口子去挖堤坝?
想到这里,江初月心里冷笑一声,如果不是爹爹婆婆偏心,她爸爸妈妈又如何会……
“你呀,小小年纪的,不爱说话,什么都放在心里,这才自己吓自己的。”张雪芬笑着道。
江初月揉了揉眼睛,知道妈妈的性格,不再劝,转而道:“妈妈,为什么爹爹婆婆不让叔叔和婶婶也去挖堤坝啊?咱们一家出四个人,那赚的工分不是更多?”
张雪芬放在江初月背上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管他们的,你只要知道,爸爸妈妈去挖了堤坝,多赚工分,到时候就能多换点粮食和肉,你和弟弟也能多吃点。”
江初月从张雪芬怀里坐直身体,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看着张雪芬,“妈妈,弟弟之前感冒,爸爸让婆婆给弟弟煮鸡蛋吃,可是,弟弟只吃了一小口蛋白,然后就被大福抢了,婆婆还说大福身子弱,让弟弟让一让大福。”
大福是她叔叔的小儿子,江大福。从名字就可以看的出来,他在江家得有多受宠了。
张雪芬脸色微变,“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江初月垂了垂眼,在昏黄的房间里,惨白的脸越发衬的她多了几分无助,“婆婆不让我说,可是,”再抬起头时,眼眶里已经蓄了泪水,只有稍一眨眼,就会落下,“我刚刚梦见你和爸爸被泥石埋了,我害怕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弟弟又不会说话,我怕我保护不了他,我怕爹爹婆婆把弟弟扔到山上去。”
这话倒不是江初月瞎编的。
她有个亲弟弟,至今连个大名都没有,就叫狗娃。他已经八岁了,还不会说话,她爹爹婆婆觉得狗娃是个傻的,养着除了白费粮食什么用都没有,说了好多回,让江建文和张雪芬把狗娃扔到山上去算了,到时候再生一个就是了。
不说张雪芬这个亲妈接受不了,就是江建文都不同意。
一贯只闷头做活的人在第一次听老娘说要扔掉狗娃的时候,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闹的村长都来家里调解,最后还是她爹爹让婆婆道了歉,这事儿才算是了了。
可也因着这件事,爹爹婆婆对她和狗娃就更不好了,好像多看他俩一眼就会眼瞎一样。
张雪芬看着无声哭着的女儿,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公公婆婆不喜欢她,平日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她都能忍,毕竟,她和男人天天在田里忙活着,还指着公公婆婆照顾两个孩子,谁能想到……
平日里,公公婆婆偏袒小叔一家就算了,脏活累活她和自家男人做也不算什么,只要他们能对两个孩子好一点,累一点又算什么?
可结果呢?
工分他们赚,换来的粮食却是小叔一家吃?
张雪芬只觉得身体一阵一阵发颤,感情自己一家子累死累活就是为了养他们一家子?
江初月感受到张雪芬的气愤,心里越发难受,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既然她回来了,她就绝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爸爸妈妈被泥石掩埋,弟弟被人引诱的落水淹死,她一定会想到办法让他们都能好好的活着的。
“妈?”江初月仰头轻声喊了一声。
张雪芬过了一会儿才应道,脸色瞧着不太好。她对江初月扯了个笑,安抚道:“小花,你还是个孩子呐,别想那么多,有爸爸妈妈呢。”
江初月“嗯”了一声,“妈妈,我知道的,只要有你和爸爸在身边,你们就会一直保护着我和弟弟的,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张雪芬失笑,扶着江初月让她躺回去,盖好被子,一下一下的拍着,“梦都是反的,你既然梦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那说明爸爸妈妈一定会福星高照的。”
江初月对着张雪芬笑了笑。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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