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想到白起替代自己成为秦王宠臣,夜晚就不断梦见当年自己差点被魏相鞭死的情景。
当范雎已经快被说客说服,要向秦王进言,让白起撤兵,并悄悄说一些“白起自恃功高,私下对君上多有怨言”的谗言的时候,秦王的信来了。
范雎吓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大病一场——他其实已经病了,但不敢让秦王发现自己看到信后吓病,强撑着继续上朝辅佐太子。
他刚刚生出诬陷白起的心思,秦王就写信敲打他,莫非已经知道那些说客的话,开始怀疑自己了?
范雎越想越害怕,都考虑要不要逃离秦国了。
秦王的信又来了。
秦王不断在信中安抚范雎,贬低白起,又在信中说起朱襄和朱襄笔下的政儿,就像是和范雎拉家常一样。
范雎的惶恐在秦王不断送来的书信中渐渐消失。
他大哭了一场,然后病愈了。
范雎想,秦王确实是知道自己被人游说。但秦王没有敲打他,而是安抚他。这些书信都是君上在展现对自己的看重和信任啊!
秦王身在长平,就在白起身边,还写信给自己,说白起不如自己,这是多么深厚的看重啊!
范雎想起自己对与秦王君臣之情的怀疑,愧疚万分,甚至自我厌恶。
范雎啊范雎,你自己因为魏相对你的怀疑而差点死去,你最厌恶无缘无故的怀疑,所以你怎么能无缘无故怀疑君上呢!
你明明差点做出背叛君上的事,君上还写信来安慰你,你对得起你的君上吗!
我范雎对不起君上啊!
范雎在回了几封规规矩矩的信后,终于给秦王写了一封直抒胸臆的忏悔书信。
因为挖煤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经由许明和相和告状,被秦王提溜到身边养病的朱襄探头偷看,然后吟诗总结:“我心似君心,必不负相思意。”
这句话化用“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出自李之仪的《卜算子》。词中虽写的是相思,但谁都知道,古人多用男女情比喻君臣情。李之仪这首词哀怨的是宋徽宗听信谗言将自己贬谪。
秦王瞥了朱襄一眼,道:“少学些民间歌谣,多看《诗》,完全不合韵律。”
朱襄心道,我当然知道唐诗宋词在这个时代都是打油诗,不合韵律。
他狡辩道:“我只是随口一句,不是作诗。”
秦王懒得理睬这个给了一根棍子就会往上爬的晚辈,道:“果然如你猜测,已经有人在先生耳边胡言乱语,该杀。”
朱襄道:“他们游说失败后肯定已经全跑了,杀不了。”
白起见秦王和朱襄的对话,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他擦了擦汗珠,看向朱襄的眼神中潜藏着浓浓的敬佩。
朱襄怎么就敢这样随意地对待君上?他就不怕君上震怒,杀了他吗!
哦,朱襄说他不怕,他说他没几个月就要死了。秦王等着他被赵王杀,肯定不会杀他。
白起小口小口地深呼吸。这些日子,他已经练就了一副深呼吸还不被别人察觉的本事。
秦王将书信收好,问道:“别贫嘴,你那水车修建好了?不塌了?”
朱襄挖煤矿的时候找到了伴生的石灰矿,兴致勃勃要煅烧水泥,并在水车上用上。
但朱襄虽然知道水泥的成分,但不知道水泥各个成分比例,结果水泥很快裂开,试做的水车坍塌。
秦王为这件事笑话了朱襄很久。
“这次又没用水泥,当然不塌。”朱襄辩解道,“失败是成功的阿母,下次我一定能成功!”
秦王“嗯嗯”,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
白起额头上又沁出了冷汗。
他再次小口小口地深呼吸,平息心中的震撼。
秦王嘲讽完后,继续道:“水车建起来了,你不是说要用赵兵的兵器铸造农具?我同意了。”
各国君主只在正式场合和显示出自己威严的时候用“寡人”(楚王是“本大王”),平时仍旧用“我”甚至“予”,没有后世那么多规矩。
秦王与自来熟的朱襄熟悉之后,也懒得再装了。
老秦王在六国人心中和鬼神差不多可怕,但他实际上是一个很随和肆意的人。
其实看秦国历史的记载,秦国国君基本都不太喜欢繁文缛节,平时很随和肆意,甚至偶尔还会浪过头。
秦王在初次请教范雎的时候,就在范雎面前长跪不起,口称“先生”。
在范雎怕得罪宣太后,不肯说得太深时,秦王委屈地问了好几遍“先生不肯赐教我吗”“先生终究不肯再赐教寡人了吗”,还对范雎说自己愚笨,得了范雎是自己祖上烧了高香。
这样的秦王,私下能有多霸气?
朱襄家的始皇崽半夜驱车去找王翦嘤嘤嘤抱着大腿哭不要离开我啊,完全和他曾祖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就是老秦人家的遗传。
朱襄是一个没有多少阶级观念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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