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迟从未跪过这么长的时间,此时腿上开始发颤了,显然已经不太能受得住了。
她换了条膝盖借力,因着重心不稳,手不自觉地点在了地上。想起宋也交代她殿前失仪之事,她不知这样算不算,但此时却略微有些脸红,她连忙跪直身子,又悄悄朝四周瞥了一眼,将抬头便对上了付清涟似笑非笑的一双眼。
只见付清涟朝她招了招手,温迟迟手上拎着裙摆,这才站起来朝付清涟走过去。
付清涟脸上笑意更甚,直直地看着她拖着一双走起路来不算麻利的双腿往这儿走,心中酣畅。
她昂昂头,扯着嗓子道:“佩兰你瞧瞧这唾壶里也有不少瓜皮果核了?皇帝年幼,最是贪嘴。在这儿可是用了不少金桔?你拿下去倒了吧,哀家闻着味冲。”说着指了指温迟迟,“就让这个侍疾的婢女来伺候哀家吐核儿。”
“是呢,娘娘鼻子向来灵,”佩兰笑道,又指点温迟迟道,“给娘娘侍疾,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诚心。心诚心了才可感化上天,奴婢瞧着用温姨娘这双白嫩的手侍奉您吐核不比这冰冷的玩意强?”
付清涟直直地盯着屏风后的人影,只见那人的笔微微顿了一下,在温迟迟身上略微打量了一眼才继续落笔。
这些年见惯了宋也处理公文的样子,极其专注,除却正事是半分不会分神的,她将将提起给六郎谋职之事他连笔都不曾顿一下,此时听见替她接桃核之事目光便准确无误落在她身上了?
不是一直留意着又怎会一抬眸便知道她在哪?这女人难不成当真讨了几分他的欢心?
而他却不肯瞧一眼自己衔着红滴滴的果核儿的模样有多生动!
付清涟十指指甲尖锐,扣在了纯白的羊毛毯上,心中幽怨之气顿生,冷笑道:“佩兰你说的是。只是这毕竟也是宋相怜惜哀家病体,赏给哀家的人,说到底也要问问宋相的意思。宋相,你意下如何?”
半晌后,传来了一道极其清冷而平静的声音:“此等小事,娘娘自己定夺便好。”
站在一旁的付荷濯有些站不住了,“娘娘,微臣来伺候你用吧。”
“你一双手阖该拿弯刀,浴血杀敌,做不来这些精细事。”付清涟扫向付荷濯,话语微恼。
温迟迟没有什么意见,只循着声音瞧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宋也一直在太后殿中的屏风后头。
她在付清涟面前站定,捧起了一双手便递到了付清涟面前,没多久手心便传来了一阵濡湿的热意,低头一看,是一粒红得滴血的果核儿,外头裹着莹白的口津。
手指略微蜷了蜷,温迟迟问:“娘娘还要用吗?”
“自是要的。”说罢,便如法炮制,一连吃了好几枚,便神色恹恹地靠在玉枕上头。
温迟迟见着她不说吃也不说不吃,此时也不好多话,于是一双手便只能这般呆呆地捧着。
好半天,才见着佩兰捧着了另一只干净的唾壶走了过来。
“去吧,”付清涟吩咐温迟迟将手中的果核扔了,又道,“净手,再给我倒盏茶润润嗓子。”
付清涟顿了会儿,蓦然道:“六郎,听说你回京的路上万分凶险,险些被人劈开了头颅,剁了手指?”
温迟迟提着茶盅将倒了杯茶水,刚要递给热水递给付清涟,骤然听见此话,心中猝然想起那个万分凶险的梦,心中一窒,手一倾斜,茶盏便滑了下去。
杯盏尽碎,掷地有声,不光温迟迟吓得连忙跪了下去,便是连一旁伺候的其他宫女也应声跪了下去。
宋也瞧着纸上洇上的一块墨迹,嘴角勾起了一丝极其嘲讽的笑,顿了顿,将纸揉成了一团,拿了张新纸继续落笔。
死人啦
温迟迟自知失礼, 连忙跪了下去,本因着手捧果核而酸麻难以坚持之故而渐渐泛红的脸颊霎时间变得一片苍白。
心中正惶恐着,便见着付荷濯也跟着跪了下来, 他连忙给太后叩首道:“臣在回京的路上是遭到了伏击, 想来是北汉王残存势力反扑,但臣也留了后手,并未让贼子伤去一分一毫,臣多谢娘娘关怀。”
“臣之所以不曾主动提到此事,也是因着念及娘娘忧心,而女眷素来柔弱,怕连薄刃短刀都不曾见过, 更何况战场上的诡诈与凶险,听了必然要心惊的, 因而臣不曾同娘娘提起过此事,反倒让娘娘担心了。”
瞧瞧这个六郎,不光会打仗, 一身勇猛的本事, 便是说话也滴水不漏,一两句话便以战场凶险令女眷心惊为由替温迟迟的失态开脱, 将她摘的干干净净。
她此时竟不知该为着付家多了个振兴门楣之材而高兴, 还是该为着这一个两个男人都对这一个女人上心而气恼。
付清涟牙咬的咯咯响,好一会儿, 才把气憋到了心中, 冷着脸道:“没事就好, 你有心了, 六郎。”
说着, 着人赏了屠苏酒与压祟钱便着人送了出去, 她将才可听佩兰说了路上之事,又想起六郎当初是在杭州由人抚养长大,有心试探了一番温迟迟,如今心中也有了些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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