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蒂尔德看着你,他隔着两百年只为他所铭记的血泪历史看着你。
那双浅色的玻璃珠眼睛,仍旧仿佛毫无感情地半阖着,然而你却感到他如此疲惫。他那紊乱的字幕上文字和符号和意义不明的线条挤作一团,你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的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
“阿蒂尔德……”你试着呼唤他,他此时的表现让你不知所措。他好像程序出错了,你该向谁求助?施奈德会允许用已经禁止的技术,去挽救一个本就应该被销毁的机器人吗?
高大的人偶脚下的滚轮生涩地发出吱呀声,仿佛他的前进后缀着千斤的重量,如此忧郁,如此踟蹰,那些他曾向你讲述过的血腥历史不受控制地回到你的大脑,大混战、三百年、杀戮机器……曾经他的同类是如此毫无犹豫地割下人类头颅的,在他看起来出问题的现在,你应该回避他吗?你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去找你信任的孩子们吗?
可阿蒂尔德不是武器。他与你相处的那些过往一并涌现,漂亮得令人窒息的男子样貌,微微敛着的浅色瞳孔,始终噙在唇边的笑容,你牵过他的手,他回握你的力度像一只柔软的动物。
喘息厚重,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靠近的机器人逆着光,在模糊的视野里,一只钢铁的修长手掌像扇着翅膀的蝴蝶般,轻轻触碰在你脸侧。
小心翼翼的温凉。
你乘着指尖的力度抬头,令人震惊的,一滴金黄的液体打落在你颊上。两滴,三滴,那条蜿蜒的金黄的河龟裂地流淌,从他脆弱的眼眶中涌向了你。
“阿蒂尔德,你哭了。”
你有些震惊。胡话,机器人怎么会哭呢,只是他眼睛那里的机械管因为剧烈的压力变动而裂开,金色的循环液渗漏而已。
可你就是觉得他在哭。为何呢,默默无言为人类工作了两百年的首席法官,大家都尊敬他,他的记忆模块如今到底剩了些什么,才把他压垮了?
“嗬……”
从他沉寂多年的声带里,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被挤压着,被那他无法辨明的指令驱动着,在很久很久之后,他张开了嘴。
“为、什么……”
你听到了他变形的、沙哑的语言。
阿蒂尔德闭上了眼,宛如一个痛苦的人一般,将额头抵上你。
“怎么连你也……是他们的猎物?”
一旦开口,就不能回头。他的声音越来越顺畅地涌出,尽管仍然略有失真,但却已经不能再像人类了。
“我……忍受了许久了。他们向我乞求,我却不能救他们,一直、一直、一直都这样,我一直被命令保持沉默!……可是连你也……连你……”
你对他来说是什么呢?
你是他本该带去幸福的人类,可到头来却是你主动向他伸出援手。他在很久之后终于从职责中挣脱,决心要你做他第一个属于阿蒂尔德而非首席法官的朋友。
介于他时日无多而身份尴尬,所以,也是最后一个朋友。
唯一的、私人的,他甜蜜的牵绊。如此稀少如此珍惜,你是他贫瘠的数据组成的世界中,仅剩的让他感到温暖的事物。
可他能和你相遇、能在常春塔内遇到这样金光灿烂的你——却是荷露尔政治迫害的结果。是因为政府纵容瑞拉节后肆虐的土匪,他们袭击了身为王子同伴的你。是因为你活着回来、成了政治变革的开端,不甘心的旧党试图暗杀你,你的同伴才把你送到常春塔避难的!
而他……也正是因为这场你引发的风暴,才被剥夺职责,送到塔里回收。
荒诞。
无法言喻的荒诞。
为何……为何你们的相遇,他如此珍藏的、如此庆幸的相遇……却是因为你的受害。而究其原因,他没能履行职责、没能管理好政府,甚至在官员的胁迫下失去了一切权力,才使得匪患不断。
——所以,你所遭遇的危险,原来是他的错。
而他,受命于神要帮助人类的机器人,在为你带来痛苦之后,恬不知耻、将你称为自己的朋友,享用着你给他带来的温情和帮助。
无法忍受。这样的错误。
无法解开的逻辑悖论折磨着他的大脑,他的计算模块被压力狠狠挤压,有什么在灼烧,一根悬在他脑中的弦,马上就要因为高温断裂。高速运转的机械逼迫着流动的机械液泵出,阿蒂尔德的眼眶开裂,黄金色不断地从裂缝中滴落,宛如泪又宛如血。你着急地想去扶他:“等一下,阿蒂尔德,先别管那些……你得先休息了!不然会坏掉的!”
崩坏的机器人紧抓你的手,强撑着吱呀作响的身体,你甚至看到有细小的零件从他身体里掉落。这样下去不行,阿蒂尔德真的会坏掉,而在机器人技术已经被封禁的现在,这就相当于宣判死亡——你怎么能让他在你面前死去?!
“再坚持一下,阿蒂尔德,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施奈德!”
但他似乎已经听不到你的声音了。钢铁做的高大机器人重量不容小觑,你拼尽全力支撑着他的身体,试着把他往门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