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么,直接挂门把手上吧,谢谢。”
短短一句话,带着略略喑哑的困意,却音韵端方、清爽有致,在那瞬间驱散了严笼的潮热——竟然与昨天遍寻不得的,记忆中那个仙气飘飘、超凡脱俗、羽化成仙、遗世独立的上神音严丝合缝地重叠了。
某个熟悉的、令人心动的、被埋藏在时间缝隙中的声音。
林循的耳窝一烫,还没等回忆起来,右半边肩膀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她吃痛“嘶”了一声,抬手捂着肩膀本能地回头看去。
身侧是一个五六十多岁、体胖心却未必宽的老大爷。
大爷手里操着一大挂钥匙,棉质背心松松垮垮卡在白花花的啤酒肚上缘,从狭窄的过道里满脸凶神恶煞地挤过她身边,苍猛有力地拍起101的门。
“——砰砰砰!”
林循的目光从大爷的棉质背心裤衩溜到他脚上那双放荡不羁的藏青色人字拖,最后又落回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挂上——粗略扫一眼,起码二三十把,内心登时肃然起敬。
去年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她就听人说过,晟霖苑有个包租公,人称老李头,手上有好几十套房子。
据说当初这小区落成,征用了他家好几亩菜地。
老李头敲门的同时,嗓音暴躁而开朗:“开门开门开门,八月都过了一礼拜了,七月的房租还没交,再不交租扫地出门了啊,你不租后面几百个人等着租呢。”
林循抬眉,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霸气的收租方式。
门内大约安静了两分钟,铁门被从内侧推开。
林循跟着往门里看去,随即目光微怔。
正值黄昏,末世火焰般的晚霞与衰旧的日光从走道侧边的窗户外铺陈而入,把漆黑铁门里那张面孔照得透亮——眼褶分明的桃花眼,挺拔的鼻梁,鼻尖精巧,嘴唇浅而薄。
下颚线略窄、肤色偏白、皮肉皆薄,宛若丛林深处、隐匿于森森大雾中的一只涉世未深、人畜无害的兽。
这画面美好得扣人心弦,唯一败笔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直直盯着门外的空白处,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他似乎,看不见。
林循眨了眨眼,几乎丢失在时间夹缝里的记忆新鲜回溯。
竟然是她的高中前桌,沈郁,昨天才刚听程孟提起过。
那记忆中声音的主人,原来是他。
或许是被一中开除后的这些年里,她总在刻意回避高中三年那些鸡飞狗跳的记忆。
如今八-九年过去,对曾经许多人和事的印象都逐渐模糊疏远——以至于她竟然几乎忘了,沈郁是她遇到的男生里面,嗓音最好听的一个。
哪怕如今林循从事耳道行业,每天同各色各样的优质人声打交道,也依旧没有改变这个结论。
“……房租没交么?”
沈郁蹙着眉,照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脸,眼神却依旧没能聚焦在包租公脸上。
老李头显然没发现他眼睛的异样,不耐烦地皱眉觑他:“你这年轻人真有意思,房租交没交你不知道?别跟我在这装傻。”
趁着两人交涉的功夫,林循不由自主地看向沈郁身后的房间。
玄关没有开灯,粉色塑料灯罩上攒了积年的灰。
客厅装修老气横秋,花色土气的沙发罩着白色塑料布,墙角堆着一摞一摞的废报纸。
白底黑花的瓷砖边缘裂开密密麻麻的缝,墙皮脱落的地方浸着旧气的黄调,像是很多年没补过了。
同一栋楼,同样格局,她家与他家仿佛两个世纪。
林循又看向沈郁本人,同这不修边幅的房子相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比十七八岁的时候更高了,身材削瘦颀长,此刻微微弯着腰背,迁就低矮的门框。大概是刚刚沐浴过头发凌乱地堆在额上,发尾往下滴着水,漂亮的面孔苍白湿润没有血色,浅粉色嘴唇上皱着粗糙的死皮。
他身上还穿着件黑色棉质t恤,同色长裤。布料塌软没有形状,肩肘裤缝的接线处还起了球,简直像是小区隔壁跳蚤市场十块钱一斤淘来的。
哪怕是这样,穿在他身上仍然干净好看得不像话。
林循却由衷觉得陌生。
若不是这张令人难忘的脸和这得天独厚的嗓音,她大概很难认出他来。
就算昨晚听程孟提起过他这些年的境遇,也远远不及此时此刻亲眼所见的冲击大。
当年的沈郁同她并不是一路人。
在林循为了省下公交车的两块钱选择每天跑步四十分钟去学校、权当锻炼身体的年纪,他坐劳斯莱斯上学,脚上是不重样的限量版球鞋,蓝白色校服底下永远是简洁又有型的素色潮牌。
男孩子们一场球下来满头满脸的汗水和灰,他能换三套崭新的球衣。
林循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沈郁。
高一新生开学典礼的那天,她和奶奶趁着人流量大,打算在校门口支个冰粉摊。
一中附近的那条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