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前竖着三层蓄水塔,旁边儿是公共厕所。白铁皮房,锈迹斑斑。但没人挑了,现在只要不是无人区,睡臭粑粑上都行。
外边儿这样,屋里也没好到哪儿去。布满摩痕的白瓷砖地,靠墙一张一米二小床。铺着猪肝色的垫被,连个床头都没。旁边一个70年代风的红木桌,桌上粘着芭比粉的地板革。
丁凯复拧了毛巾,搭膀子上,蹲到床边给余远洲脱袜子。
“将就一宿,明儿个到家再洗澡。”
余远洲不好意思地往上缩脚:“你别总这么惯我。本来就懒,越惯越懒。”
丁凯复一把抓住他的脚踝:“越懒越好,我乐意伺候。”说罢他又仰头坏笑,“我都恨不得给你擦屁股。”
“靠!”余远洲踩他肩膀一脚,“你恶不恶心!”
丁凯复肩膀往后一撤,嘴里嘶溜一声。
“怎么了?”余远洲没用劲儿,丁凯复这吃痛的反应让他慌了手脚,“哪儿伤了?”
“没事儿。机炝后坐力挫的。”
“给我看看。”余远洲往下拽丁凯复的半袖,露出大半个肩膀头。就见锁骨到胸口,肿了一大片,像皮底下塞了个烤地瓜。
“后坐力这么大?”余远洲从床上下来,蹲他跟前心疼地来回瞅。
“这可是机炝,”丁凯复凑他脸边儿,咬了口他耳朵尖,“谁家媳妇儿打手炝都坐地上?”
“没完了是吧。”余远洲往外推他脑袋,“我那是没准备。让你再教一回,你又不给,就可这事儿埋汰我。”
“我那不是心疼。”丁凯复手伸下去,色兮兮地画着圈胡噜,“这小白辟股,可不能给坐青了。”
“去边旯发晴去。”
“是你先扒我的。”丁凯复冲着自己肩膀头努嘴,“看给我扒下来这老些。”
“我就多余关心你。”余远洲坐回床上,扯过他肩膀上的毛巾擦脚,“年轻前儿就流氓,大叔了也没进账(长进)。”
“跟自己媳妇儿流氓犯法?”丁凯复双手撑着床沿站起来,弯腰弓背地往他脸跟前儿凑:“今儿你在上面,嗯?”
余远洲猛地抬头看他:“真的?”
“真的。”丁凯复舔着下嘴唇儿笑,“我想看你骑大马。”
“起开。”余远洲推他,“我不会。”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你就用腰写字儿。”
“写什么?”
“写爷思爱毒。”
“滚蛋。”
丁凯复还要纠缠,余远洲只能拿出杀手锏,食指尖儿点着他的眉心:“没完了是吧?咱俩约法三章过。我不乐意,就没有骑大马,也没有爷思爱毒。再磨叽,你就去睡门口的塑料椅子。”
“那椅子上一层大花蚊子,睡一宿都得去医院输血。” 丁凯复臊眉耷眼地起身,“没有就没有吧。谁让咱家你唐僧,我孙猴子。坐一天车累不?给你揉揉。”
余远洲确实腰疼。自从俩人住一起,这丁凯复就跟银魔转世似的。再加上这边时间多,娱乐少,俩人每天就四个事儿:一日三餐。
他一边趴倒,一边哼哼唧唧地撒娇:“尾椎骨就是国界,过界我就突突你。”
丁凯复闷笑两声。手还没等碰上,窗外忽然炸起一片橙光。电光火石间,他一把掀起床垫,卷春饼似的把余远洲推到墙根。
嘭隆!!!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破,他扑倒到余远洲身上。
紧随爆破后是玻璃崩碎的声音,棚顶掉落的声音。
沙哐啷啷啷铛!!!
滚烫的气浪迸射进来,丁凯复痛哼出声:“呃!!”
余远洲急得在垫被里来回扭,要把手挣出来。
“伤哪儿了?!”
“没事。”丁凯复喘着粗气,大手垫着余远洲的后脑勺,“先别动。”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爆破。床板剧烈一震,两人都被弹了起来。但没能弹多高,因为棚顶在身上压着。
余远洲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是丁凯复沉重的呼吸,丝丝拉拉地带着哨音儿。
他用力挣着,急得哭出了声:“你被压住了吗?”
“没事···别动···”
“你起开!”余远洲在垫被里来回扭,“我不要你护着!!”
丁凯复蹬着脚翻到垫被上,下巴颏儿抵着余远洲的头顶。手臂钳子一样,紧紧箍着他:“老实儿的···别让我···浪费力气···”
漆黑一团中,橙黄的闪电一闪一闪。爆破声此起彼伏,间杂着凄厉的惨叫。
黑暗里弥漫着烟尘和火药的呛味儿,还有浓重的腥。像红烙铁沁水,像杀猪场放鞭。
床板已经碎了,余远洲掉进碎床板和墙壁的缝隙里。丁凯复弓趴在缝隙上方,像一块严实的棺材盖。
余远洲想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可缝隙把他卡得死死的,恐惧也把他慑得死死的。他动不了,想不了,浑身冰冷发麻,像有无数针在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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