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会父亲的尴尬,薛芷走到杨真宝面前,将一块腰牌给他。不过是一块普通的木牌,这是各宫嫔妃派人来往少府膳房的通行牌。薛芷意味深长地看了杨真宝一眼,而后道:“你不过是个虫儿,在这么大的风雨里,不会看风向也不会站位,早晚要被踩死。去膳房领个差事吧,不用在这里待了,你不适合这里。”
当杨真宝一瘸一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薛芷道:“那么请尚书令派人送我走吧。”
长乐宫与未央宫接连的廊桥此时也已经关闭,但仍比打开宫门要容易。侍卫层层通传,最终上达天听,皇帝允许薛芷入未央宫觐见。
廊桥高耸,目之所及,是一眼望不尽的黑暗。薛芷的步伐依旧雍容而端庄,脖子上挂着母亲给她的金镶玉的长命锁,耳上戴的是妹妹无鸢给她的猫眼儿耳铛,她发髻高绾,与初入宫的那天一样。
起风了,她忽然迈开步子跑了起来,与这一片妖冶的夜色共舞。打更人、鼓角和风铎为她奏响旋律,她的眉眼随着旋律松弛了下来,举止轻佻了起来,笑容闪烁了起来,纤细的足踝和腰肢性感得无以复加。她甚至踢掉了鞋子,梦想回到家乡桃花树下的那条清溪,她在溪旁濯足,亦在水中看到了少年的眉眼。
那年七月初十,他走到她身后,摘下了魌头面具,问:“你怎么还不归家?”她便高兴地翻了个身,追他向花丛深处去。
廊桥的护栏边,薛芷高兴地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向那片空花幻影。
“什么?芷儿死了?”前往皇后宫殿的路上,薛琬几乎要站不稳。他从未想过他的女儿,一个弱不禁风的闺秀,从小没有吃过一丝苦头的娇女,竟然存了死志,在半途跳下廊桥。薛琬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抓着王济的手腕,道,“她死了,致使嫔妃身死,这是大罪,这是你我的大罪啊!”
王济冷冷地将薛琬的手拔开,头脑飞快地思索着。薛芷若因羞耻而自杀,为什么不在寝殿里自杀?继而他明白了。薛芷如果在寝殿里自杀,尸体在长乐宫,那么最终的解释权就在他们。如果他们事败,嫣婉公主一生便会带着污名而活。但若薛芷跳廊桥自杀,那么尸体就会落在长乐宫外,确切的说,是落在司徒府附近。那么兼任太保的吴淼便会以此来问罪长乐宫的所有人,从而掌握大义。而作为嫣婉公主的生母,薛芷被迫自杀,殒于宫外,自然不是从逆者,那么无论他们是成是败,公主一生的清名都保住了。
“事已至此,你我要赶紧前往皇后宫中,逼皇后矫诏,我等才能占据大义,号令各方。按照容华为公主正名的打算,嫣婉公主想必还在长乐宫里,你我细细搜寻即可。”王济见薛琬还僵在原地,情急道,“临大事怎得还这般不知变通!你何必为一糊涂女儿落魄至此,你家嗣业传承,靠的还是你两个儿子!只要你我事成,二位公子日后必是羽衣上卿,黑头三公。皇后已是我等最后的筹码,不容有失!速去,速去!”
薛琬觉得王济一番话似乎有道理,然而仍为女儿之死伤心,失魂落魄地跟随王济一同向皇后宫中走去。
皇后所居宫苑并非一等一的富丽堂皇之地,又因皇后病重,更显荒凉。右卫将军杨宁已派人将此处围守,重点保护了起来,并撤去了皇后宫内几乎所有近侍,仅留公孙氏和一两名宫女、内侍伺候。王济与薛琬二人入内时,倒也平安无事。
皇后缠绵病榻已久,今日似乎更显虚弱,见王济和薛琬二人入内,这才就着公孙氏的手臂勉强支起身子。她看了王济和薛琬一眼,忽然露出一抹平和的微笑,道:“听闻二公有事?”
王济听着,内心也有些虚,但身为尚书令,他也不得不出面道:“宫内不靖,绣衣御史作乱后宫,外朝褚潭兴兵,进军长安,京畿多有异动。臣前来请皇后诏,令镇军将军、中军将军入宫勤王。”
“怕是不止为此吧,尚书令,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本宫呢?”陆妍依旧笑着,“我知道,太子贬抑世家,你们不满太子已久,我家又何尝不是如此?你们想立的大概是渤海王吧。其实你们不知,我也素来厌恶太子,当年心里一直期望昭昭能够嫁与五皇子啊。只可惜,陛下圣意已决,我等无从置喙。”
说着,陆妍从身边取出一封诏书:“尚书令要本宫拟招,本宫可以答应。但是这封赐婚昭昭和五皇子的诏书,你必须奉行,不然我家又何必相助你家?”
王济听皇后如此说,一时间有些愕然,见公孙氏奉诏书过来,也顾不得薛琬的脸色,连忙道:“臣必奉诏。”
然而当他要接诏书的一霎那,公孙氏便抽出早早藏在诏书中的匕首,一把刺向王济。
王济内心本对皇后立场的转变有所疑虑,因此反应也极快,公孙氏一刺只划破了王济的左臂。随后,在外值守的宿卫闻声而来,将王济、薛琬二人护住,并将公孙氏按住。公孙氏却仍发了疯一般,扑向宿卫,欲抢过宿卫手中的刀剑。
“快杀了这个疯妇!”
王济一声令下,宿卫旋即持刀扑上前。刀光闪过,公孙氏倒在了血泊之中。
王济起身,抹了一把脸上飞溅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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