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祷后,方由刘炳领出殿外。此时外面早已春雨初霁,清风和露,大殿穹顶之上,霞光潋滟,不远的天空处便是无数盏孔明灯一片斑斓,当真是庄雅尽在,风流无匹。那是京畿民众所放的祈福灯。
吴淼匆匆行了几步,只觉得眼前恍惚迷乱,脸色早已惨白如纸。刘炳见状忙上前照看,话还没问,只见吴淼忽然紧握着他的袍袖,泪流满面,神色凄惶,声音几近哀求道:“若他日吾有不测,或因今上,或因陆家,届时还望刘正监保全我犬子一条性命。”
刘炳惊惶,不知吴淼为何发此语,先忙将人扶起,低声道:“鄙人受先帝知遇之恩,若力所能及,必然在陛下面前说话,若力所不及,还望司徒勿怪。”说完,刘炳才命几个素来与自己亲厚的内侍送吴淼归署,自己径回永宁殿去了。
刘炳回来时原本存了十万个小心,见殿内气氛如常,方命人去耳房换了茶盏来。魏帝端起茶,却不急饮,沉默许久,直到角落里的风炉重新发出哔驳的声音之后,魏帝方满目阴鸷,冷笑道:“其心可诛!”
风停雨静,刘炳只觉得更漏中的水滴声却比往日更摄人魂魄。因刻木难对,因君心难测。
黄莺
陆昭在得到会稽的消息后也不得不重新做调整。原想借由京兆尹之位来和黄门北寺狱进行掰腕, 如今已不是最好时机,陆家尚在抨击的风评上,也不可能再谋求一个掌控京畿的两千石高位。一旦她有所强求, 不仅会受关陇世族回身打压,也是有悖先前所营造的世族荣誉感。
虽然时下各方已不同意她拿下京兆尹, 但她也不准备将这些世家子弟的性命拱手交付他人。那些身陷囹圄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参选京兆尹, 如果这个位置落到了他人手中,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分化这些世家,去谈条件。一旦在审讯过程中有瑕疵, 一定会被魏帝等人抓住机会,彻底击溃世族的联合。先前通过渭水畔百官共救汛灾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荣誉与信仰, 也都要付诸东流。因此,她宁可不要政治回报, 也必须借此巩固这场已是斗争的劳动成果。
由于京兆尹的缺失,在后续很长一段时间内, 黄门北寺狱是永宁殿动乱一案的唯一司法机构。陆昭知道那一场虐杀因何而起,那些世家子弟何其无辜, 但由于黄门北寺狱由皇帝直接执掌, 完全可以清洗当时人证物证,这件事就注定不能从真相下手。
“真相只有一个,但价值却能有所选择。”陆昭临时找到了庞满儿, 她必须打造一个事件,引起足够的关注,“想办法作一首诗或赋, 若是诗, 歌行体最好,要讽刺, 要隐喻,主体也要足够弱。”
庞满儿也知陆昭打算在舆论上出手,对于黄门北寺狱关押“党人”一事也多有准备,有赋有论,便交给陆昭一一阅览。
陆昭看了一遍却笑了笑道:“赋是好赋,论是好论,唯一不足就是太讲道理。”
“怎么,讲道理却不好了。”庞满儿也是满脸疑问。
陆昭却道:“讲道理虽好,却无法引起时人太多关注。真相只有一个,道理只有一个,就算能够形成舆论的风暴,也很难持续。就拿此案来说,殿中的真实情景如何,谁对谁错,只有一个答案。要想把舆论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就要提出另一个能引起时人关注的价值,比如这个案子这么断好不好,这样处理犯人是否合适,价值判断不同,争议就越多,一旦掀起舆论大潮,就难以打压。凌驾于事实之上的是是非,而凌驾于是非之上的是恩怨。”
陆昭说完,也起身去架子上帮庞满儿翻找诗书,寻找合适的议题。
“主体既要弱小,要反讽,要隐喻,还不能讲道理。”这几日,庞满儿也是日夜苦读,搜肠刮肚,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随手翻着散落在案的书卷。
过了许久,庞满儿忽然眼前一亮:“昭昭,你看写这个题目好不好?”
陆昭走过来,接过书卷,所录乃是曹丕的《莺赋序》,遂笑击书案道:“此题最好!”
堂前有笼莺,晨夜哀鸣,凄若有怀,怜而赋之。
待吴淼离开,魏帝也不想继续沉寂在永宁殿阴暗的一隅,于是在刘炳的陪同下在苑中随意散步。永宁殿的那场乱事,让宫人散掉大半,在嘱咐刘炳妥善安排这些人的后事时,魏帝也不免想到那个年幼可爱的小娘子,他至今都忘不掉她惨死的模样。他女儿不多,薛容华的女儿尚不足两岁,雁凭也因当年他赐死了崇德皇后,不肯对他多言一句。
世情冷漠,他何曾愿意当这个始作俑者。
刘炳小心翼翼扶着魏帝,闲庭信步。待路过苑门,魏帝遥遥望见乌泱泱一众官员行过甬道,不禁皱了皱眉。现下虽是下任的时辰,但往常这些人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归家,从未见过近百人一同出宫。
魏帝才一皱眉,刘炳便命令小内侍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宫北的一棵古树下,此时已经围了数百人,小侍顺着人群来此,连忙询问左右。原来为迎春讯,此处挂了一笼黄莺,恰被两名士子看见,二人遂吟诗对咏起来。后来加入者越来越多,或品评辞藻,或叹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