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你或许不该生于这个世道。”元澈慢慢托起陆昭的脸,若她生于承平年间的世家,只承泽于那一点点相权,便不会有如此重负,他们也不必有如此对立。
陆昭只是笑了笑:“殿下误了,我生于哪个世道,哪个世道便对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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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的声音随着每一个字刺穿下去, 堕入黑暗。而元澈的呼吸却如潮湿的海风一般,穿过她的发丝,化作一缕又一缕叹息。深色的章服陷在铠甲的缝隙里, 发出幽幽的光芒,似是无望的挣扎, 亦如靡靡地沉沦。
“人力有穷, 苦难无尽,来日不过白骨一具。你说的没有错,人只在活着的时候与白云苍驹一争朝夕。” 元澈笑着手指划过陆昭的脸颊, 沿着下颚的勾折,慢慢扶住了那段脖颈。
温热的手指截断了血液的冰冷, 温热的声音收梢了叹息的涟漪。他将声音吹入她的耳中,另一只手慢慢游到了那一段腰肢上, 轻轻握着,却能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颤抖。他稍稍施力, 便发现里面夹有一片不易察觉的软甲,如同她缜密谨慎的心思, 将躯体妥善地包裹着。
继而, 他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女孩脑海中浮现每一个画面。主动的杀机,被动的忧惧,不动声色的算计, 不露真容的手段,步履弥坚于每一座权力高峰之上,匍匐藏匿于每一个势力审视之下。而她现在已经掌握了禁军, 离下一步也应当不会远了。而漫长的历史中, 走到这一步的人,功成者几人, 身死者无数。这样的兴奋,一如潜藏她话语中的狂妄与锐利。这样的忧惧,亦在方才她向尸首那一瞥中展露无遗。
“昭昭。”元澈望着陆昭深不可测的眼底,在那片黑暗之中,他也看到一双同样复杂的眼睛,“你在害怕的,我也在害怕。”
他害怕离开长安,当他带领数万大军回来时,那些将领的家属都已被扣做人质□□。他害怕围拱自己的人一夜之间作鸟兽散。他害怕无法看到她的每一个日夜,害怕他们一方终有一人失衡,在各自不容言退的一隅,亮出藏在袖内的刀。
元澈环顾四周,森森然的宿卫近五百人,占满了半个驰道。各自爱重的亲信,各自潜伏的死士,在目观死去的崔氏父子后,心存不满地看着各自眼中的权奸奄妾与壅君惑主。
“要和我去一个地方吗?”继而他向她发问,如果他们仍然彼此信任,如果她愿意孤身前往,与他进行这一场人生豪赌。她赌他不敢借此将她软禁,他亦赌她不敢借此将他禁锢。
温软的唇逐寸贴近,他环着陆昭,额头温柔地擦荡着她的发丝。夜色已被雾色湿染透了,矜持接触下,张力一分又一分地持续增加着。它仍留有足够的空间与时间,他要给她最后喘息的机会,她可以随时退出,取走合乎礼制的名分,留下合乎情理的戒备。
长睫微覆,黑暗的双瞳自无始来,化有为相,凝结在了元澈唇上那一圈小小的髭须上。她慢慢伸出手,而后挑衅地碰了碰它。
宫墙与飞檐下呼啸的疾风催促着驾车的快马,四望车上的风铃、琥珀与琉璃被摇晃得劈啪作响,夜色如同幻景在陆昭的眼中颠倒。
不知元澈在哪里寻了一处院落,荒而偏僻。小院的门口仅有两人把守。车儿停下后,院中侍者正欲挑灯问讯,却见太子用宽厚的大氅纳了一人,疾行入内,因此也未看清人面。已身为禁军副尉的吴玥赶过来,见门几近关上,月色漏下的门缝中,他看到陆昭回身从大氅探出头来,食指沿唇一横,勾出一道锋利的唇线。
门板吱吱的挤压声中,是一双从章服下探出的双手,在一片月色下,纤纤十指巧妙的按压着起伏耸动的喉,在扼住对方呼吸的同时,亦挑开了最后一丝情戒。
半昧半明的光线里,湿软温热的春潮中,单衣随波逐去,清莹的肌骨上方,铠甲正逐寸剥落。冰凉刺痛了她继而又被温热抚弄,沉重压制了她继而又被力量驱策。极致痛楚的脸与极致欢愉的脸完全神合,而灵魂则随辰星向黑暗跌落。
元澈直视着她,撕开她冰冷的身体,便可目睹她嗜权的炽热、乖戾的性格、以及万般老成中那一点青涩。他了解她,洞悉了她的秘密,对她的潮汐了如指掌,内心与身体皆是。然而终究是太迟了,他爱上了她,爱得又太早,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汗涔涔地抱着她,惊涛骇浪掀得他头晕目眩,去到尽头,所剩不过是哀恳。
“想来你不会让北海公入城,老太尉亦会执掌外朝。”元澈的话将她勾住,双手托着她的两腋,各自温存地退出,“我会为你加录尚书事。”
房间外,一名驻守的小侍不知何时摸到墙下,颤颤巍巍从怀中取出笔墨。然而墨色刚着上一笔,喉间便有一丝冰凉略过。横刀直抹,吴玥下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未来的保太后既有起势,那么立子杀母的制度仍要延续。如果今夜果真出了事,那么这里不能留下一丝痕迹。如果想要跃于权力场上,这是他需要交给陆昭的一份投名状。
通明的灯火挑醒了陆昭微垂的双目,她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在彻底替换了此处的守卫与侍女后,陆昭方才除下章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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