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镇南下就食简单,但是就食之后再北上便困难了。且不说世家大族要挖空心思取得这些劳动力,六镇军民本身就常受困苦,南下初见繁华,也是极易被有心之人收买。不过王济奏疏中也举荐了谢云的长子谢颐来主理六镇就食问题并假节杖,可见也是世族内部也有意加以平衡,元澈索性也做了顺水人情,批复允准。
然而他并不认为谢颐是上佳人选,镇民闹事此人终归难以制约,最后六镇之权还是要回到元丕手上。他同意谢颐暂时接手,还是意在为这个年事已高的祖叔抬一抬名望。
待回到座位,元澈只觉口渴,顺手拿起茶来喝,然而刚刚托起茶盏,却发现杯盏下黏着一张字条。元澈仅仅一观,不由得怔住了。纸上字体已无需再作猜想,上面只书了一句简短的话,“西郊祭祀请太子手诏。”
此时的长安并无明月可赏,浓云阴翳,连同平日灯火通明的永巷如今也如御渠一般黑暗。相对于长安外城较为宽松的守卫,宫城内则要严密的多。其中不乏巡逻的荆州兵与刚刚整顿不久的长乐、未央两宫宿卫。
类似于这样的潜入敌营,路敏先前也在军中经历不少。彼时还是跟着吴乐吴副尉,但如今吴副尉已因故归家,随后他们一行人便跟随陆昭辗转各方。最后则是在王峤等人的安排下入职宫中,又得了老太尉的特批,担任宿卫。
然而即便是宿卫,宫中行走也规矩森严,因他们是王峤、吴太尉带的人,所以能够活动的范围也不过是长乐宫以南靠近山麓偏僻殿宇。若要走到北面,除了要有王峤这样的重臣持有的谒者令之外,也不得不乔装成别部宿卫。光是做到这些,路敏等人便摸索了近一个月,记录了沿途每一部军的军号暗语与巡逻时间,这才打通了一条行走至宫室监、丞相府等处的路线。
崔谅沙场宿将,亦居方镇已久,守将安排也井井有条,譬如皇帝所居永宁殿等重地,都是安排不同势力且彼此略有龃龉防备的武将共领戍卫。路敏小心翼翼,最终到达了王峤告知他的一个偏僻院落,从墙角抽出一块松动的石砖,随后把一只泥封的一指长的信桶放了进去,随后把石砖弄成原先的模样,再匆匆返回戍守之地。
后半夜时,一群负端茶食的侍女行过这附近,其中一人假言自己更衣,暂时脱离了队伍疾行入内。她先左右环视了一下,随后把墙角的石砖移开,在看到里面的信桶时,眼眸一亮,旋即将其揣入怀中。
片刻后,这一支信桶便呈现在了陆振的书案上。陆振自取了书案上作画削颜料用的削刀,撬开泥封,在观过之后,丢入了火盆中——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
次日晚上,陆振只闻得外面砰砰敲窗之声,披衣前去看门,只见陈霆身裹一件旧袍,神色疲惫,额间淌着一缕缕汗,须发一团团地贴在了一起。
“陆振,你狡诈!”陈霆低声怒吼了一句,也不待陆振相请,径直走进屋内,待陆振关门后方才呵斥道,“我待靖国公不薄,公何故害我!”
陆振满面惊诧,却也看见陈霆所穿旧袍上有几道血痕,应是受了军法笞刑。陆振掌管宫库,此时道:“陈君有怒无妨,我先写一份手令,陈君稍后派人去府库取伤药回来。”
陈霆连忙摆手止住,语气中依旧不乏愤懑:“你那张字条可是害苦了我,你既有意为此,想来日后也用不到我陈霆,不若今日该了结了结。”
陈霆方才被崔谅急令入丞相府,随后才知,同僚检举他与金城行台有所串通。那字条并未写明用途,只是简单记录了数字,确实难以辨别其真实用途。这也是当初陈霆感到奇怪的原因,可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自己通敌的证据。
陆振心知陈霆所说的字条必然是上回他从皇帝处出来,所记录皇帝裁衣尺码的字条,遂忙辩白道:“陈君,那字条是你执意索取,我可不曾要求给你。况且同僚检举陈君,必然是妒忌陈君才华。某与陈君虽有交谊,但若能影响诸多崔将军僚属,有何故独居于此不得与夫人爱子团圆?”
说完见陈霆仍是不信,陆振旋即叹气道:“罢了,既得陈君如此见疏,我也不便再居此位。” 说完将腰间绶印解下,恭敬奉上,“今日既然辞官,也就顺道与陈君作别。当时请任宫室监,乃是身为魏臣,需为皇帝陛下分忧,再与陈君结下一份善缘,以期日后引陈君行入正途。如今陈君见疑,我与陈君情谊众人皆知,某若再居此位,只怕也是对皇帝百害而无一利。今日作别,有志者或能执剑北上,来日相见,与君王,与旧友,也算坦然!”
“什么?”陈霆忽然起身,一手拉住陆振,“你……你要私自逃出长安?”
寒躯
陆振负手立于烛光之中, 室内有风,斑驳的宫墙上,苍黑的身影幢幢跳动。他脸上的笑容冥冥一闪, 连同声音也如寂寂夜色下的更鼓。“陈时隐素有黠惠之名,如今何故不能知趣达节?非我要离都而逃, 而是时隐你若再留此地, 只会徒丧性命啊。”
因那记录裁衣尺寸的字条一事,陈霆心中仍有怨气,闻言只是轻笑一声, 道:“某跟随丞相多年,剖心明迹, 赤胆忠心,谁人不知, 谁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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