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变
窗外的雪下得燥了, 细密的黑影穿过交领,爬向灵与肉的深处,黑暗中, 元澈“嗤”的一声笑了。
陆昭静时就像一只虎,修长的四肢, 意态沉而静, 偶尔微睁双眼,也不肯让人看到全部的凶光。平日在树影下行走,寒潭边静卧, 敏捷得让人觉得乖巧,卧时垂着眼, 也不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毫无威胁。
然后在某一刻, 风吹林动,云聚雨兴, 黑暗中的虎匍匐而行,獠牙毕露, 目光里尽是杀机。百兽闻之纷扰, 连深夜的竹林都要惊战耸动,在竹叶如刀的夹缝间,敏捷而至锋利, 沉静而生窒息。在它跳出竹林的那一霎那,獠牙触碰猎物喉管的一瞬间,一切就这样焕然可观了起来。
大人虎变。
领口交织的金线如刚刚覆在耳边的薄唇, 只需一点, 便将元澈刺痛了,点燃了。他缓缓伸出手, 将织金的缘领向两旁抹开,晴空旭日晃朗,雪山凝却胭脂,浓重的粉彩浇以绛绡清泪,化开淡淡的霞晕。
恨海情天,空花梦幻,内心的萧条献给升腾的情欲,眉眼间的寂寞瞬将金身剥落。
陆昭第一次俯瞰着元澈,他的脸渴极了,明明是一双温柔至极的汉人的双眼,在每一次挤压时都看得更用力些。看到最后,连陆昭也累了,整个身体滑着退了出来,连手臂都撑不起,细条条伏在上面。
元澈微微抬起头,透过鼻尖薄薄的汗水看着陆昭满头乌云散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好生疏。”
陆昭的指甲毫无征兆地在元澈的胸口陷了半寸,只是一下,元澈便被烫到了。他猛然翻了身,前星归于正位。这一次,陆昭亦没有闭眸忍受,只单单望向鲸翳一般伏动的身影。潮热漆黑的雨夜,雨水渗入肌理浇透了骨骼,深险的峡谷变成水涧激流,在天雷的低吟中泻出了声音。
日与月在这个世界轮换着,间隔不过晨昏霞光。潮汐与海岸互相侵占着,雪浪翻涌之处,也不过是一寸潮湿的浅滩。最诚恳的交付无需言语,信任与依赖既不可得,能有一只臂弯也是好的。
风停,雪静,月色的呢喃中元澈睡着了。一片静默中,陆昭从他的怀里抬起了脸,清冷淡薄的雪色映上她的面孔。她静静地看着元澈的脸,疲倦的眉,深邃的眼,还有尚沾津泽颓废至极的唇。陆昭俯身,想在他的额头吻一吻,做一个郑重的告别,想了想还是悄悄走到床尾,捡起内贴衣物穿好。她跨过他下了床,没有点灯,借着一点点月色重新换上衣靴,随后打开门,出去了。
迅猛灌入房间的寒风刺得元澈睁开了眼。借着模糊不清的神识,在黑暗之中他只看到一片清光,仿佛陆昭身体里极其冷酷的部分。或许他已离她足够近,因此这一夜,他看到了。
出了这样的事,小侍也不可能放任陆昭不管,命人提着灯笼,无论去哪里都护送着。陆昭一向行得快,踏着雪,一深一浅地走着,竟也将一众人甩了一段距离。最终,在看到前面那一片橘黄色的暖光后,她停下了。
昳丽的面容从白狐氅下流探出来,点缀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雪深人静时分分外妖冶。“陆中书。”王叡惊讶又矫揉又造作,在看到陆昭鄙夷目光后,方才转为正常,“家父已在尚书署衙等候许久了。”
尚书印已在太子离开行台署衙前交割完毕,在听闻魏钰庭等人跪求太子罢去陆归参与武威之战的资格后,王济便执印来到衙署。而彭耽书也在听闻此事后,在所有人赶到之前,开锁内阁将中书印带入署衙与王济等人汇合。
世家正以庞大的网络与心知肚明的默契汇聚到了一起,准备进行最后的反攻。所谓祸不单行,寒门既已对陆归下手并且成功了,如今舆论也对陆昭不利,日后中书之位或许有失。许多事情需要早做准备,毕竟陆昭一旦出事,魏钰庭作为中书四侍郎之一,便有资格填补。
“金城郡旧族逃到安定的有不少,现已安家,可以往凉州匀一部分出来。邓钧随太子攻武威,金城郡内政……”陆昭顿了顿后向耽书道,“张瓒那边只怕还需要你父亲拖一拖。”
金城被攻克前,大量的世族受凉王逼迫逃亡,留在安定的就有不少。再加上中秋宴上陆昭在容与堂缅怀凉王妃,因此与凉王妃交好的世族悉数景从,这笔政治遗产算是拿下了。兄长陆归也将这些人的新住所安排妥当,又下发了一笔安置费,以安顿家小。
现下这批人陆昭准备不疾不徐的反哺回去,家小捏在安定,这些人也不会太过出格。至于需要多少,陆昭还是以彭家的意见为重,毕竟日后在北凉州与邓钧分庭抗礼的是彭烨。
不过现下可以在人事上做文章的岗位仍是一千石以下以及非郡府征辟官员,并且不包括军职。在将楔入金城的部分人事安排妥当后,陆昭则开始着手秦州。部分免税、免徭役的法令开了口子,这也是能使小民迅速安定下来的政策。关于物运方面,陆家也撤出了大半对行台的支持,只保持与各家的联系。
最后陆昭开始在军事上打主意。虽然王济领尚书印,但并非所有的决策与命令都可以下达,毕竟太子仍是督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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