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他只是笑了笑:“将相或许,王侯未必啊,公寿慎言。”
夜半时分,所有赏赐已全部定下,陈霆与蔡永告退走出。两人并肩而行,蔡永不免叹气道:“自入长安以来,丞相行事是愈发持重了啊。只是这虽是好事,但未免失之锐利。若是丞相驰骋荆北之时,丞相必不乏豪言壮语。”
陈霆闻言则安慰道:“公寿耿介赤忠,我实心生敬佩。只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若仍持兵虏姿态,多少也与大势相悖。”
蔡永当然也明白,然而心中对于崔谅与高门的态度,仍是心寒:“听闻王峤大宴荆州将士,只怕用心险恶,主公竟也默许。”
陈霆想起此事,黯了黯目光,对于自己的主公联络高门,他其实有些吃味。旁人暂且不提,对于吴淼、王峤、陆振等人的高规格待遇,即便落在自己这个能够着眼大局的人身上,也都难以开怀。
但他也很清楚,崔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在攻破长安的那一刻,战略目标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他们已经不是枉顾朝廷命令而清君侧的乱军,如今他们控制了皇帝,盘踞长安,如果善加经营,完全可以作为一支拥有合法名分的王师。
陈霆闻蔡永牢骚之语,感慨之余,半是慰人,半是慰己:“如今大事将成,丞相再不喜高门,至少表面上不能再作高门寒门这样的意气之争,四方树敌啊。譬如陆家,坐据陇山天险,哪能轻视薄待。”
蔡永却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仰头望月,神色不乏凄怆:“东曹,你们兄弟都是胸怀韬略,身具大才之人,出身若论本源,那更是不俗。我虽不及,但是在高门寒门上却也自有一番道理。陇山虽高,陆氏虎据,然世庶之别,更甚天险。当年在北荆州追随主公,你我多受高门世家逼辱,激勇奋战,才得今日之富贵。主公虽欲示好各方,恩服内外,但卧居长安,如同困龙,反倒失了当年的凶悍勇猛。如此自缚手足,卑微示好,就真的能引得那些高门旧姓垂望景从吗?陈东曹,薰莸不同器啊。”
说罢,蔡永兀自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陈霆亦深吸一口气,向自己的住所内漫步徐行。蔡永的话对自己未必没有警告的意味,但他也深知其为人,他二人其实也算患难之交,此人言行虽然失之柔缓,但却是难得热心肠的好人。
其实他近期也常与那些高门打交道,并非为私,而是真正在为自己的主公谋划。西北如今即将整合,他联络崔惟仁、崔道成等在司州的崔谅嫡系,借由王泽在行台的失误,把褚家推向了汉中王氏。
陈霆明白汉中王氏自有其政治倾向,行台是一定要争取的,但未必就没有拉扯的空间。毕竟王家已经在太子那边有了不好的观感,即便日后登基有所任用,那也是排在第二梯队。所谓从龙首功,分量全在一个“首”字,政治上的站队若非在龙头,即便稍稍落后于人,也可能一辈子沦为骥尾。
如今他将阳翟褚氏与汉中王氏拉在一起,无疑是在为王子卿出任渤海王国相加以声援,承认了由汉中王氏的力量而立足司州的渤海王。这个婚事无论成与不成,王家的形象都会在太子面前更加恶劣,而那位信任的中书令陆昭想必也不会称美。如今阴平侯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褚氏娘子也已启程抵达汉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王子卿携大势回归关东,那么长安方面便可以矫诏易储,改立渤海王。
益州、雍州、司州横贯串联。如此一来,没有了关中的给养,又得罪了凉州本土世家的太子自会困死。
这将是一桩他以寒门之身建树的大功业。
陈霆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枕下取出几封请帖。王峤已三番五次邀请自己,他知道王家与陆家交好,自己也与陆家有所往来,但自己毕竟是丞相府东曹掾,乃是掾属之首。他实在无法过早表态,因此只能让自己的一名亲信前往,参加集会。今日王门仍有宴饮,他亦受到了邀请,然而想到方才蔡永的那一番话,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请帖收拢好,重新放回枕下。
夜半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陈霆急忙披衣起身,打开门问:“可是丞相诏见?”
来人却道:“东曹,前事有变,褚氏死于汉中王门乡斗,王济请假归乡平事,请以褚氏入王门宗祠,却被褚家拒绝了。”
“褚家的人死了?”陈霆怒道,“难不成王泽死了,汉中王氏连乡斗都打不赢了?”
来人继续道:“王氏已将张、杨两家灭门,行台也默许了,只是褚家似乎未肯罢休。”
“哎,此时怎能意气用事。”陈霆颇捶胸顿足,“褚家的人现在到哪了?”
来人道:“明日或至长安,也是想向东曹讨个说法。说是凉州早有时评,王氏牺牲凉王妃,王门不堪,枉顾人伦,他们想问问东曹,为何要把自家女儿指给这样的人家?”
“早有时评?”陈霆闻言更是疑惑。
“是,陆中书在明楼做赋感怀,如今凉州境内,无人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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