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理性反而是一种累赘。因此舆论战的打法,反倒和普通政治问题大有不同。
“世上芸芸众生,多是泛泛之辈,所思所想,必然片面,但其表达之欲又极为强烈。当一件事情没有发生在他们身边,且和他们利益无关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根据最简单的情绪和最粗暴的方式来下以论断。”陆昭幽幽道,“如今行台的中心是略阳,所有舆论的发酵都聚集在这里,远离此地做一些事情,反倒会有更好的效果。”
魏钰庭,陆昭冷冷地扬了扬嘴角,这场舆论战虽然他占了几乎所有的优势,但他终究是忘了一点。天有日月,物有阴阳,而舆论,天生是女人优势的战场。
“走。”崔映之奋然起身,挽起了陆昭,“去崇信县,必让此獠受辱与同。”
排调
魏钰庭自后院回到署衙, 背上早已冷汗涔涔,方才太子命他协助刘庄查明此案的时候,目光中的寒意仍让他心有余悸。诚然, 略阳城中那些陆侍中善妒的流言蜚语是他促成,但是崔映之受歹人冲撞之事, 他实在是不知。
他要谋求的是中书之位, 或是暂理中书之位,在洛阳、汉中两大军镇未给出任何答复之前,他所期求的还是陇右权力的一个平稳过渡。
在舆论上稍作打压, 点到为止,抑制陆家与陇右各方合谋串通产生的权力板结, 并且让这位陆中书执掌权柄的时候不突破各方底线,这是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太子派应该做到的事情。
像这种命歹人入室为害, 同时得罪两大方镇的做法,他不必为之, 也不屑为之。他静静思量,陆昭不蠢, 略阳城的舆论原本就对她不利, 所以不会为此。另外诸多可能,其中之一就是陆归不平于妹妹失爵,令人报复。陆归看似儒雅平和, 其实手段强硬,当年入漆县诛杀守将梁球,逼迫魏帝表态, 可见枭悍。
“来人。”魏钰庭下令, “车骑将军先前曾请言派亲卫守护中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宜速请入境天水,护中书以周全。”
此时犯人已被抓捕,虽然最终论罪如何尚不能知,但是有必要让这位车骑将军趟一趟这片浑水,这样一来,至少能给自己理清整个事情的脉络争取一点时间。现下,他还要随同刘庄一起赶赴襄武,在仓促收拾公文印信时,几名僚属旋即围了过来。
“詹事意欲何往?可是出什么事了?”
魏钰庭心情不佳,然而仍强撑笑脸,应付的同时也多有嘱咐:“太子后院有恶人生事,现已逮捕,我要去襄武协同刘太守审理。这几日署中事务,还仰赖诸位一力支撑。对了,陆中书这几日可有什么举动?”
走之前总要互通一下有无。
其中一人道:“太子离开略阳的时候,陆中书在熊主簿那里要过一些文移阅览,乃是此处职下的部分履历。”
熊主簿熊应裘乃豫章熊氏,家族早已落没,迫入卑流,早先伐吴之战时,太子对江东寒门也多有选任。“他人呢?”熊应裘与陆昭有着同为南人这一层关系,对于陆昭阅览文移之事,魏钰庭有着不小的警觉。
见几人面面相觑,魏钰庭心中有着一丝不好的预感,最终只嘱咐道:“若他回来,速让他写明陆令阅览文移明细,快马送至襄武报我。”说完便大步走出署衙,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但守本分,勿要招惹中书。”
魏钰庭牵马与几名随从自府衙走出,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一众百姓列于道路两侧,翘首张望,时不时还谈论着什么。顺着百姓所指,魏钰庭看了看不远处,只见一辆驷驾车正徐徐开向北门。
驷驾车甚宽,而这辆车明显经过了稍许改装,前后左右的车屏已经悉数拆卸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蝉翼青白纱。纱帐内,两个纤细的女子身影隐隐绰绰,但不难看出其中一人便是陆昭。另一人魏钰庭也不做他想,当时崔映之无疑了。
琴声与唱诵缈缈传出,所咏乃屈原《离骚》,唱声凄切,如寒蝉鸣于骤雨,琴音嘹唳,更有夜鸿惊渡之感。偶有夏风轻卷纱帐,风铎清鸣,歌声与琴声便随之涌荡,遥遥望去,只觉有攒霜万片、卷雪千堆的风流。
跟随其后乃是运送衣箱杂物,但周围不乏一些小小女童,一路跑跳跟随。车上有侍从挥洒落花,女童们争相空中抓取,一边学唱车让人所咏的句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离骚本是讽刺谗言陷害忠良之词,小女童们接连传唱起来,更显车中两个女子所受迫害之深。
周围人不乏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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