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了人去打了招呼,就说救的人是中书你有所安排的。其实今日之事,中书与我两家境遇颇类,我二兄也不宜再驻行台。倒不如与中书留在京中,相互守望,在舞阳侯那边,也算做得全了。日后长公主的子女是否要归京中的公主府,中书与秦家自然有商有量,我是放心的。只是二兄在京中,到底少些历练,还望中书提点着他些,若能堪用,中书驱使便是。”
先前对于王峤的去留问题,虽然陆昭也讲明了内涵的利益,但终究担着太子的一丝,多了一些逼迫的味道。如今,将解救长公主与舞阳侯子女的大恩情,落在了他王峤的囊中,也是极大的安抚。
对于陆昭来说,长公主本身就对自家崛起有所不喜。她自作主张地把她一双子女带出来,就算是为她解围,到底也有些挟为人质的嫌疑。既如此倒不如假以王峤之手来做这件事,亲善与和缓的意思,她既然已经对秦家有所表达,那么最后假以谁手来完成,反倒不重要。
解决了所有的问题,陆昭便携中书印和剩余人与元澈在北门汇合。元澈一行也收获颇丰,此时手里正颠弄着治粟内史的司农印。治粟内史何婴乃扶风望族,铁打的贺派,见元澈志得意满的样子,陆昭便知道这是他趁乱抢来的。
“昭昭,你我此日倒都收获颇丰啊。”元澈勒了马来到陆昭身前。
陆昭道:“司农印而已,殿下既录尚书事,此怀中物不过鸡肋而已。”
“并非此印。”说完朝另一边指了指。陆昭顺之望去,之间云岫等人早已车马齐备,不少人也都从诏狱内放了出来。陆昭看着元澈,对方则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一旦懂得一个人,再装作不懂,实在是很难了。
仁慈
陆归自未央宫西阙而出, 入上林苑,林苑广袤却破败,经几朝战火璀璨, 早已不复往日荣光。一行人在败亭颓垣之间策马而行,在接近上林苑最西侧的一座小庙时, 天落了雨。
魏国尚佛, 在宫内修建寺庙并供养出家人,乃是常情。只是这间小庙,庙门紧闭, 还从外面上了锁,但里面却有香火的袅袅青烟。
陆归一行本想在寺庙里讨些斋饭和水, 但见大门从外面锁着,又不知道庙里的人何时回来, 便带了几人从后院翻墙进去。寺庙虽小,但后院里有一片不小的菜园, 几人分头找菜蔬,打水, 去厨房生火取米面。陆归则去了前院, 他身上还带了些钱,准备找个显眼的台案供奉上,再找些笔墨写清缘由, 来日再谢等言。
经纸上落了笔,字有风驰雨骤、纵横淋漓之美,收却最后一笔的时候, 陆归抬起头, 这才发现佛像后的帷幔下立着一个少女。似是注意到了陆归的凝视,少女慢慢从帷幔下的阴影中走出。庙堂青砖明净, 一袭缁衣轻轻扬起,她步履轻盈,踏石如踏水波。庭中无树,清风徐徐灌进来,唯有案上嘶喇喇的纸张承载着两人之间的寂静。
不同于其他僧尼,她未剃度,仍是带发修行。一张小脸玲珑有致,因久居室内之故,泛着剔透的紫白色,但仔细看却发现,她阖着双目。她前行的时候,有犹豫,有仿徨,却唯独没有恐惧。
“这位将军。”她声音轻柔,如同随风吹临而至,“可是在写什么?”
陆归心中一慌,先将字条奉上,道:“我等一行人路过寺院,想借取一些果蔬斋饭。只因随身所带钱财不多,所以想禀明寺中主人,等来日再归还。”
他伸手递,她伸手取,然而两手最终却在半空中交错。陆归这才意识到,她的双眼看不见。这样一来,门外的锁也能解释的通了。一定是她的同伴有事出去,为了不让外人打扰到这位失明的小师傅,这才从外面锁上了门。
陆归将纸张托至与其手平行处,对方这才拿到,角对角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放入了袖中。“钱的话,将军就放在香炉旁边吧。”
“好。”
似是感受到陆归转身去放钱,少女也觉得再无甚可说的话,打算顺着原路,先返回到佛像处,再回到内室。可是一回身,她便有些晕头转向,正堂空旷,少有物事可以依凭来判断所对的方位。她想了想,终究也没有开口,一股脑地只往前头走。
砰的一声,几案摇摇晃晃,一支浄水瓶就这样落了地。她抿着嘴,没有作声,显然也不想像任何人求助。
陆归曾在宫中司乐见过一些身有残缺的琴师,当年母亲怜悯,允许他们在宫中习乐器,以作营生,而这些人总是比常人有着更为超绝的技艺。
天赋使然仅仅是原因之一,但在某一方面的缺失总会引起更为强烈的自尊心。拒绝怜悯,拒绝优待,必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苦工,习得比常人更为精湛的技艺,以磨平世间对他们的偏见,以及自身对自身的偏见。
陆归没有过去帮忙,他知道此时伸出援手,无异于给她带来痛苦。
一片片碎瓷晃银一般在地上微微颤动着,或许凭借了这样细微的声响,少女捕捉到了正确的方位,向左错了两步,终于摸到了佛像的石台。
陆归看着她,此时才笑着道:“小师傅的耳朵当真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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