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的那一晚,元洸看着那辆马车,总觉得陆昭就坐在里面。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一定要去看看,仿佛不见上一面就不能安心。倒不是因为什么纠葛情仇,她自然是公私分明干干净净的人,自己也非长情有信之辈。毕竟是曾经的好敌手,老故旧,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如果不好,自己也就能安心了。
册封大典已经结束,人潮正渐渐散去。早早等待元洸的是他幼年所居清凉殿的旧侍序安。“殿下,椒房殿那边的消息,陆氏一早便为联络陆归一事……出城了。”
元洸理了理绛色的袖缘,冷冷道:“那便再下一局棋,定胜负。”他见序安一副不解的神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本王才与三哥约了棋局,走了。”
阴雨
按照旧例, 出征前,大军先应祭旗、标榜蓍草、龟甲占卜。太子出征,魏帝理应在玄武门前设酒以励三军。然而如今战事既燃, 事从权宜,再加上父子因前事有些龃龉, 此礼便被悄悄抹去。
午间宴席上, 一众宗亲皆在,元澈唯独不见陆昭,倒是回宫时遇见王峤, 言陆昭已与其弟王谧前往安定招降,今早便出城了。元澈闻言惊愕, 谢过王峤提点之后,旋即与冯让快步离开省中。他准备提前拔营出征。
陆昭与王谧并重甲骑兵二十人于黎明时分出城而去。她策马踏过浅草, 登上荒丘,离开了囚禁于都城的族人, 告别了牢锁她多年的府邸。她回首而望,俯瞰长安, 尚在冬日破晓前昏暗的城池如同一方深深的铜鉴, 而万家灯火则如万点星辰,从天上下沉其中。
不过须臾,朝阳东升, 月落星沉,关陇寒风便吹破霞光流云,将一捧青天白日从山峦后托出。北国的万里河山, 八荒绝岭自此尽收于陆昭漆黑深邃的眼眸, 恍惚之中,那一双秋泓潋滟微动, 便已是从修罗境中极难窥得的爱意。
如今漆县已被占领,陇山脚下烽火狼烟,是非之地,陆昭一行人便在淳化县停留,住在官驿中。安顿下来之后,王谧则以少保之名手书一封,送往安定求见陆归。
因王谧与陆昭也算相识,再加上王氏曾为其遴选女侍中一事出力颇多,二人一路相谈倒也愉快。陆昭知晓魏帝遣王谧与自己同来,一是提防自己,生怕陇西联络权垄断于陆氏一族之手,再者是其地位足够尊重,又与阴平侯有着血缘之亲,使人不敢轻动。更何况当年凉王的正妃娶的便是阴平侯的嫡长女王韶蕴,因此以王谧出面对接陆归,不会引起凉王过激之举。
这日关内天气忽然还暖,融化的雪水顺着官驿上房乌青色的瓦当滴在石阶上,那声音,一如计算着时间的滴漏。陆昭就静静坐在那里,一袭浅灰色的深衣并一件素色斗篷,似与重云淡雨同彩,混淆了人间天上。这便是元澈初入官驿时见到的情景,隔着轻薄的雨幕,她坐得寂寂如定,又仿佛一经触碰,她便要如清风一般化去了。
她抬首浅笑,道:“臣女等殿下已久。”
元澈亦笑答:“孤寻你亦久。”
当夕阳落在含元殿穹顶的一角时,整个皇城忽然间响起了钟声。与以往关城门所敲的九声钟不同,这一次敲了十下,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数日内,宫城的大门都会封锁,就连百姓们住的坊间都会下达通行禁令,于未央宫与长乐宫之间的武库由禁军把护,长安九门也会由南北军统帅的三万护卫严密把守。
元洸懒懒散散将棋子收好,博弈原非他所擅长,然而吴中盛行此道,长期耳濡目染,自然青出于蓝。雨下的越来越大,整个宫城都笼罩着一层刺骨的湿气,他的目光也开始变得阴晴不定,直到听见长安城戒严的钟声。一向服侍他的内侍斐源连忙递上鹤氅,道:“殿下赶紧去宣室殿吧,刘正监已经催了好几回了。”
元洸沿着高台往宣室殿慢慢走着,望着不可多见得未央宫全貌。他忽记得今日午宴未毕,太子的车驾便从玄武门离开,紫金帐,纹蛟顶,旌旗烈烈,行迹匆匆。元洸皱了皱眉,忽然疾行起来,所有的事情在向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宣室殿的人不多,文臣除了丞相贺祎,治粟内史何婴之外再无旁人。剩下的只有舞阳侯秦轶、太尉吴淼、障塞尉四人与准备遣去咸阳、扶风、新平、云阳、冯翊五县的传令官。
刘炳见元洸来了,急忙通传,旁边的两个小黄门接过了沾满雨水的鹤氅,放到殿后的熏炉上烘干。另一干侍从还在增置更多暖炉,即便如此,冬雨的湿气和寒清依旧笼罩在每个人的面容上。负责誊抄诏命的笔吏们还在疾疾书写着,几道军令刚刚发出,殿门一开一合,大殿内又冷了不少。
魏帝见了元洸,并不因为他的迟到而责怪他,只是把他叫到自己身边:“先来烤烤火。”凉王所帅军队人数众多,直扑长安,这是一场生死之仗,魏帝心里清楚的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花时间去摆出一副担忧的姿态。
他见元洸神色还算镇定,心里稍稍宽慰了些许,继续道,“你兄长已经去集结灞上、细柳和蓟门三营精兵,准备逼降陆归。当然,先由陆归的妹妹去联络,若是水到渠成自然是好,但凡事皆有意外。”
元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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