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声音一听便不对,女子的声音娇如莺转,略带薄怒。这完全不是元澈记忆中陆昭的声音。陆昭的声音如玉碗敲冰,清泉隔雾,他听到她说话,便定如所见。
“失礼。”元澈捂着脸颊,向女子下行的方向看过去。恍然间,他注意到了紧紧跟随在帷帽女子身后的人。方才似是借助了帷帽的遮挡,元澈竟没有注意到她。
她身材高挑纤细,穿一袭晴山蓝的褙子,鹤羽白的广袖深衣。银线穿了细米珠子点了一小簇樱花在领口。那领口被浆过,笔直地贴合在她的颈项上,露出一寸雪白。一小撮碎发缀在脖颈处,如有乌云蔽月之美。
元澈回身欲拉住她,然而汹涌喧闹的人流将他们越冲越散。因外面出了人命,周遭有尖叫声,惊呼声,近处有人推搡,远处有人践踏,场面竟向元澈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而远处那抹依旧镇定的身影,慢慢转过身来。她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似是怜悯,如有嘲讽,之后从容回身,慢慢消失在了茶楼的出口。
元澈冲出茶楼,寻找陆昭的身影,此时率卫来人回禀:“那个卖胡饼的人找到了,在小巷子里,已经被杀死了。”
元澈望着混乱的人群,以及早已消失不见的晴山色,僵立在了原地。
线索断了。
“张伯伯,去南城。”
陆昭冷漠的声线在车帘后响起,配合着牵车人肃杀的面容,从一片混乱中剥离而出。
宫城
绣衣御史属的值房位于皇城之西定安桥附近。此时已至夜半,风声刮着窗纸扑棱棱作响,而值房各角的带刀守卫却静立如石,静穆无声。
一个面色泛黄的小侍提着水壶,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值房。值房内,一名身着绿袍的年轻内侍立在屏风前面,偶尔瞥向屏风后端坐的人影。看见小东西颇为吃力地提了水进来,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泡茶,自己则冷眼在旁边观看。
但凡新进的内侍皆要在值房内侍奉顶头上司五六年,学规矩,学本事。等出师了,或派到各殿管事,或在绣衣属内任文职。有造化的,让绣衣御史带着,在皇帝面前露上那么一回脸,那就是万人难及的一世富贵。
小内侍泡完茶,端到年轻内侍的眼皮子底下。年轻内侍瞥了一眼茶杯中的沫子,皱了皱眉,声音尖利地斥责道:“这茶怎么能吃!”见小内侍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了下来。年轻内侍终是叹了口气,自己起身走到盛放茶具的案前。
“茶要冲洗三次方可。”年轻内侍一边说,一边娴熟地取出六安瓜片,分量比寻常量稍稍多一些,“主子晚上值班,茶喝的浓。”小内侍站在旁边听着,并仔细观摩着年轻内侍的动作,默默记了下来。
“主子早上用阳羡,中午用顾渚紫笋,晚饭后多用靳门团黄,若没有,依旧用阳羡便好。”年轻内侍谆谆教导着,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茶么,提前泡好,眼睛耳朵要勤快。若主上今儿个咳嗽了,茶水上更要勤一些。听懂了?”
小内侍点了点头道:“听懂了。”
年轻内侍听着对方并不标准的官话,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道:“你,去把外面回事的人叫进来。”说完,便捧了茶转进了屏风后。
片刻后,外面走进了一名黑衣男子,面有胡须,他虽是绣衣属的人,却不是宦官。绣衣属人员纷杂,在宫内行走的多是内宦,但宫外的便是形形色色的人。叫卖郎,浣衣女,酒博士,算命的,勾栏女子,街头卖艺,无所不在,无所不用。至于公卿之家里安插的人,则更多。消息林林总总通过庞大的网络汇总至宫内,由几名高级文员疏理,最终呈报给绣衣御史本人。
不过绣衣御史手下也有一些可以直接驱使的外勤人员,这名黑衣人就是其中一个。
“卑职刘芳之见过主上。”
“起来说话。”屏风后面的声音慵懒却极具攻击性,如同伏在地上吐着信子的毒蛇。
刘芳之起身,然后道:“禀主上,咱们在国公府正堂内房安插的一个女婢,今天早上在闹市里被人一刀捅死了。国公府晚上报了官,案子如今在太子手里边按着,但只是立了案,没给什么说法。捅死女婢的人是个叫卖郎,出了事之后逃走了,却不知被哪里来的一群羌人杀了。卑职也去查过了,那叫卖郎并不是咱们绣衣属的人。”
屏风内有瓷器轻轻碰撞的声音,里面的贵珰显然放下了茶盏。“那婢女是自己出去的,还是跟着什么人出去的?”
刘芳之道:“国公府负责值守的人报了消息,国公府前后脚出来了两辆马车,她是跟着第二辆出来的,说是靖国公的嫡长女出门,大抵就是在那辆车里头。两辆车的人都是去了兴安茶楼,进去之后,单她一个人出来,和叫卖郎说话,出了事。后来场面太混乱了,茶楼里国公府的人就匆忙上了车,等到傍晚人都回了府,还没寻见人,觉得不对,就报官了。”
“上午出了门,街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去的都是女眷,怎么傍晚才回来?”贵珰的提问向来刁钻。
刘芳之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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