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周鸣锋曾派人上表请治失察之罪,蒋弘济处无甚动作。说完周恢忽又想起一事,将一方帕包裹的物件奉于元澈:“殿下睡着的时候,周将军命人和请罪表一起送来的。”
元澈展开方帕,正是一枚锃亮的铜制符契,冷笑一声道:“他怎么说?”
周恢道:“说是今儿下午周将军寻营回来,冷不丁从房里某处瞧见了,自觉有罪,因此和请罪表一道呈了上来。”
“哼,糊涂东西!”元澈重重一语,倒惊得周恢噗通跪在了地上。
元澈摆摆手道:“不是说你,你起来吧。”
周恢起身,仍是心有余悸,问道:“殿下可要诏周将军亲自问问?”
“不必。”元澈斩钉截铁,“此事若真是他筹谋,他必不敢只遣个不疼不痒的人来请罪。”
周恢点头称是,又问道:“如此说来,周将军反倒没有什么嫌疑了?”
元澈摇头:“倒也不全然如此,暂且等冯让那边的消息吧。”又问,“陆衍大殓是哪天?”
周恢掐指算了算:“是后日,只是不知吴国这边是以入棺之日为准,还是以人走之日为准,这两者相差有五六日呢。”
元澈点点头:“到了大殓,就要封棺了。老吴王既然说丧仪都依咱们定夺,那大殓日期便以入棺为准。”他还想为冯让多争取一些时日,或者说是为她多争取一些时日。
周恢见元澈这几日皆心情不佳,便悉心劝慰:“殿下这几日着实累着了,这些人哪个是省心的。殿下莫要思虑太过,如此也不宜荣养。不如想想开心的事儿。”周恢面含微笑,目光中也包含着些许期盼,“殿下这次回去,封赏是少不了的,想来魏主簿的品阶也要提上去。还有殿下元服成婚,奴婢听说正妃乃是薛家嫡长女,容色倾城不说,其举止娴雅,才华斐然,更是冠绝关中。”
此时元澈语气略带薄怒:“在这胡诌些什么,还不快去传膳。孤饿了。”
星河辽阔,月色溶溶,元澈遥望着窗外景色,不由得遥想千里之外的长安。小年将至,不知此时那里是一番什么情景。
代庖
南国雪晚,冬亦晚。远在魏国长安的未央宫内,早已是红梅怒放,玉雪玲珑。
此时的魏国宫殿,东回廊的檐子上又增了半尺厚的皑皑白雪。内侍们的定日清扫并不能延缓飞檐的日益沉重,而正殿内思虑忧繁的君王所带来的压抑,对于整个未央宫而言,亦是随时倾落而下的灭顶之灾。现下面临着这种双重危险的,是廊下匆匆行走的内侍副监刘炳。
走至宣室殿前驻停,刘炳依旧是偻着腰,此时再由值班的侍中通报,层层上达天听,许久之后,侍中才冷漠地点了一下头。而这来之不易的点头示意,也只是让侍卫检查腰牌和是否有夹带之物。
内侍们并无御寒的风帽斗韨,再加之袖口宽大,因此每逢冬日不得不在内里做足了功夫。紧里着一件苎丝单衣,再套一层袷衣,里面絮上蒲绒,宽裕些的亦有絮羊绒的,如此数层,虽然臃肿,可足以抵御京中的霜寒了,只是手脚上难以营治,多生冻疮。
而侍卫们自然不敢有所疏漏,除刘炳之外,每个人的搜查都异常严谨。如此繁复琐碎,确认无误后,天色已经暗沉了。
终于,侍中再次复现了面无表情的允许,顺带斜觑一眼刘炳手中奉着的精致装饰的帛书,还有一同被准许入殿的内侍中官,只见他们的手中也都捧着各式各样的礼品。而那一双双因承托礼品而暴露在外的双手,已经比来时更加暗红。
“刘副监请进。”侍中礼貌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这种微笑似乎并非出于尊重,而是来自于某种小小的胜利。
不过此时入殿的特许,对刘炳他们来说已是最大的恩赐。
宣室殿内,魏国皇帝正在阅览奏疏。刘炳见不便回事,偷偷觑了一眼服侍在魏帝身边内侍正监陈灿的神色。
刘炳在宫中资历并不算最老,但是身为正监的陈灿更是比他年轻许多。此时宣室殿内虽暖,但是刘炳在外面行走多时,雪水渗进鞋袜里原本把脚冻木了,一时暖和起来,脚心却是疼痒无比。
刘炳早已年过四十,与其他年轻的宦官相比,爬到这个位置已经算是风光荣耀,同行当里唯有身为正监的陈灿可压他一头。
然而一想到陈灿比他年轻十岁,却可在宣室殿内时时侍奉,不必再忍受冬寒和奔波之苦,刘炳心一横,还没等陈灿说话,直接向前一步道:“陛下,太子殿下从建邺寄来书信和奏呈,还有前吴主、吴主夫人、及其子女向魏国进献的礼物。”
一向奏疏等物都是由正监回话,刘炳此举未免有逾权之嫌,陈灿面色稍有不豫。
魏帝抬头看了看刘炳,见刘炳今日倒不同于其他内侍,除却副监服制,领口处只见白色中单立领一丝不苟地贴在脖颈处,内着最多两层而已,虽不能御寒,但胜在利落美观。此时,站在他身边的陈灿便显得冗复重浊。
“太子的书信先放在朕这里。”魏帝并不责怪刘炳。
“诺。”刘炳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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