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最近他总是对着观察水箱发呆,很有点利瓦尔发疯前的样子,欧文愿意继续留在他身边才是怪事。
说起来,道里安曾经拥有的三个助手,全都以各种方式离开了他:一个据说是回到了学校,实际上可能正藏在马格门迪的休息间里做他的地下情妇;一个在犯下极其凶残的虐杀案后离奇自杀,去见了上帝或者撒旦;最后一个,不管是为了性命或是前程,他去往了更好的工作岗位。
道里安习惯性地走到观察水箱边,人鱼几乎是同一时间靠了过来,很快,他们便成为了彼此视线的唯一落脚点。
道里安仰头凝视着西尔维,伸手将掌心与玻璃对面人鱼的手蹼重合。
但正如人类与人鱼在身形上的差距,道里安那属于成年男性的修长宽大的手掌,在人鱼手蹼的衬托下,也显得娇小无力。
然而道里安却像是完全没有发觉这一点,他异常坚定地告诉西尔维:“我会保护你,我发誓,你很快就会回到大海。”即便现在的他对于逃跑计划完全没有头绪。
忽然间,人鱼摆动着尾巴游开了,他朝着水面浮了上去,接着又很快回到道里安面前,这样的动作他重复了两次。
“上面?上面怎么了?”道里安跟着他的动作朝水面望了过去,他想了想,往水箱电网室走去。
欧文在离开前,每天都会定时来水箱口清理西尔维抛上来的杂物——人鱼喜欢让自己的水域保持清洁,他会打扫自己的巢穴,发现腐烂的鱼虾尸体,或者难看的鳞片贝壳,都会从水箱顶部的电网缝隙里丢出去。
道里安以为西尔维在提醒自己打扫房间,可当他走进隔壁的实验室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珍珠!
实验室的金属地板上到处散落着泛着粉色光泽的球状珍珠。
道里安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捡起来,一颗又一颗,足足有136颗。
“老天啊,你不会哭了一整晚吧?”
道里安担忧地问,他将珍珠全部揣进口袋里,接着熟练地切断电源,打开了电网一角,让西尔维自由地浮上水面。
西尔维的尾巴被拴上了一条重重的铁锁,严格一点来说,是钉住了,他的尾巴根部被一根金属环贯穿而过,导致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手尾相接地冲道里安跳舞。
道里安坐在水箱边缘,低头看着水中的人鱼,他身上因为之前的枪击还留有未完全恢复的伤痕,但道里安仍旧无可避免地沉溺于他的美貌——他的眼睛仿佛夜幕中的星光,皮肤如绸缎般光滑细腻,因水液而覆上一层淡淡的光泽,微微翕动的耳鳍像正在绽放的莺萝花瓣……
在这无声的对视里,道里安冷不丁地产生了一些好笑的幻想。
他的身下不再是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地板,而是沙滩上的礁石。
西尔维所处的也不再是类海水营养液,而是真正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大海。
阳光正穿透云层照射着他们,一切都像是童话故事那样美好……
“道里安——”
低沉,缠绵,悠长。
这是来自人鱼的呼唤。
现在的西尔维已经非常熟悉这个词的发音了,他叫着道里安的名字,像鲸鱼在大海中呼唤同伴。
道里安俯下身,将整个右手臂伸出去,很快西尔维就靠了过来,他用冰凉的手蹼触摸道里安的手背,再将整张脸贴上去,当他离开时,道里安的掌心又多了两颗泛着光晕的珍珠。
“够了西尔维,我已经有足够多的珍珠了。”道里安哭笑不得,他估计西尔维仍对他把珍珠手串丢给欧文那事耿耿于怀。
西尔维不知道听没听懂,总之回应给道里安一串类似海豚撒娇似的咯咯叫声。
有一种复杂又浓稠的情绪在心底煎熬,道里安无法叫出它的名字,他只知道,当他看着西尔维,视线坠进人鱼银灰色的眼睛里去时,那些情绪就像海啸似的汹涌而来,道里安被压倒,被碾碎,变成海里的泡沫。
他又无法控制地陷入幻想里。
他想,他要把西尔维带回家,带回陆地上。
一周有七天,西尔维可以在道里安卧室的浴缸里住三天,道里安再陪他回到海边住四天。如果西尔维实在不喜欢浴缸,可以只住两天,一天也行,或者他可以一直留在海里,道里安愿意为了他住在海上……
再给我一点时间。
道里安想。
一定会有办法。
据道里安所知,整个海洋研究所里能够通行的进出口总共有二十四处,但真正通往陆地上的很少,包含瞭望塔在内只有三处,这是正常情况下人员出入的通行口。剩下二十一处全部在水下,一部分是海下作业人员的工作艇进出口,一部分则是为紧急情况预留的逃生口。
毫无疑问,这二十四个出入口的通行必须有上级口令和后勤安保人员的操作保障,就算道里安把西尔维侥幸送到出入口,还得会操作那些复杂的程序才行,再加上时间限制……
行不通。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