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向前面走去。
黑暗的环境里,视觉失灵,其他感官会无限敏感。
简韶嗅到苦涩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海风,流动的水,漫长而不会摇曳的日光。
然后是冷峻、黑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分辨出来了,是共感。小祈的感受总能传到她的身上,所以,这是他的感受吗?
简韶一脚踩到了碎玻璃。
像是触碰到某个机关,突然有一股水流凭空里喷出,简韶躲避不及,那些水尽数洒在隋恕触碰过的鬓发边。
水珠顺着脸颊掉落,留下湿漉漉的滑痕。
“小祈。”简韶后退着擦拭,声音不由得加重几分。
水柱袭来的方向安安静静,像是没有人在那里。
这时,简韶感到身后有一股力量。准确的说,是脚后。
有什么悄悄顺着她的脚跟向上,正沿着她的后腿,拉扯她的外套,企图把那件衣服拽下来……
简韶转身,那道力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韶无奈。
“想让我脱下外套吗?”她摩挲胳膊,“可是我会冷的呢……冷的话,我会打哆嗦、生病,会躺在病床上。”
她像自言自语。
黑暗里,他好像十分不情愿,却又规规矩矩地地收敛了所有的小动作,变得安静。
但是他没有出来,仿佛还在别扭什么。
简韶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
右手边有个实验台,她将手慢慢探过去,冰凉的器皿、试管架、记录簿一一滑过她的指腹。
简韶似乎摸到一支便携手电。她抓起它,推亮按钮。
骤然亮起的光束直直射向前方,绿色的溶液呈现在她视线根部。
简韶微眯一下眼,便极目望去。培养罐里空空如也,手电的光束扫向玻璃后侧。
“如果你不想见我,那我就走了……”
她慢慢倒退,目光却扫过天花板,环视周围。
这时,一道微弱、纤细的声音,从遥远的身后传来。
简韶的脚步顿在原地。
“other……”
尾音微微上扬,带点试探,还有若有若无的委屈。
简韶的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时出神,没有转身。
庄纬的话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个时候他蹲在她的轮椅边,微笑着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爸爸妈妈总盼着我能开口说话,是什么声音呢?粗一些还是细一些呢?先叫妈妈还是先叫爸爸?”
这样孕育的心情,如今她也完全地体会到了。
简韶颤抖着,慢慢地转过身。尽然已经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但是真的面对小祈,还是免不了紧张。
她的脑海中多了许多臆想,或许他生得有些可怖,也或许还是触手的模样……但是对她来讲只是一团小东西,曾经很乖地在她的血肉里,是她的一部分。
对于那些实验者,它是一个概念,是特殊的物质,是他们创造的东西。
可是对她来讲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简韶缓慢地望向前方。
偌大的房间在夜色里显出空旷。
加固了三层的电子门,腐蚀了表皮的金属转椅,培养罐,荆棘电网,注射器。
正中央坐着一个孩童,背后是紧闭的大门。
她惊愕地发觉,他的身体恰巧挡住了离开的路。
她看不清他,下意识举起手电筒,忽而记起这种光会晃到他,立马放了下去。
一闪而过的白光里,一双碧绿的眼睛在明暗交接里摇曳了一下。
澄碧、深邃,仿若绿宝石融化后形成的深海漩涡,吸附她,又将她拖入漩涡的深处。
“other……”
他再一次地轻唤道。
简韶感到了短暂的眩晕。
她颤抖着手,将手电的光打向一旁,借着余光望过去,她看到他并不算大,赤着脚,不合身的衬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简韶的目光在那件不知道是谁的衬衣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开。布料下露出他的胳膊,白皙得近乎透明,像在赤日下过度曝光时的细腻莹白,甚至能看到静脉青绿的纹路。
所以……他并不怕冷,简韶得到了印证。她的发根依旧湿漉漉的,隐隐垂下聚拢的水珠来。
沉默的手电光束里,她在打量简祈,简祈也将视线探过来,长久地萦绕在她的身畔。
这种视线给她的感觉非常微妙,如果说隋恕的目光像穿透她骨髓的射线,那么简祈的目光就像若有若无、却无处不在的黏网。
有一种将她密密麻麻地包裹,随时想要吃掉的诡异感觉。
简韶头皮发麻。
这种感觉是隐匿在那双澄澈的圆眼睛后面的。就像恶童总是以天真乖巧的姿态诱骗。
他注视着她,十分无辜。微湿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好像刚刚做坏事的不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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