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骇异。
好像她头一回看清他本色,分辨出他原来是个怪物。
随即她手撑地面立起,不经意触到脱落在地的红宝戒指,略一停顿飞快将它拾起,起身奔向他。
赵玦松开手里大弓,任它摔落地面。
他木立在院心,作梦一般目睹母妃朝自己跑来,她纤薄的小脸余悸犹存,也透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母子彼此不曾说上一个字,母妃远远绕开他,从他身后院门飞奔逃走。
而父王……
堂屋内的父王跪坐地上,先时背脊挺直不屈,渐渐背部佝偻,脑袋低垂,曾经英气焕发的人飞快委靡。
赵玦踉跄奔到他父王身前跪下,满脸都是泪。
他从小视父亲如天,如今天将崩塌——他捅塌的。
什么刑克父母……赵玦万念俱灰,他何止刑克父母,他亲手弑杀了父王——用父王手把手教他的箭法!
这原该是他保卫边疆和父王的长技,谁知以它犯下人子最深重的罪孽。
赵玦恨不得自己立时灰飞烟灭,最好从未出世,然而在他满目泪光中,父王居然笑了。
“阿欢……”父王气若游丝,尽力将最后话语清晰道出:“对不住……”
父王说完,用尽残存气力掏出随身匕首,刺向他胸口……
赵玦猛地张开眼,满怀悲恸,心臟砰砰乱跳,可眼前没了父王身影,唯见眼生的床顶镂花承尘。
他明白过来,襄王府早已覆灭许久,自己不过梦回当年旧事。现时他身在租来的宅院,因为晋见德妃心绪激荡,发病卧床。
他嗅出身上发出幽香,想是自己昏睡时分,赵忠代为敷上止痒消疹的药膏,可惜效验不显,身上依旧甚是痒痛。
不过他还受得住。
赵玦咬牙使劲坐起。
赵忠一直守在床畔,见状赶忙扶起主人。
赵玦坐妥,见窗外天光明亮,自己腹中却甚是饥馁,因问道:“何时了?”
赵忠道:“刚至巳时1,主子从昨日昏睡至今。”
赵玦道:“传饭。”
他肌骨剧痒,无法静心休养,索性用饭充饥,以免饿伤肠胃,加重病势。
理是这个理,他对着满桌精细饭菜实在兴趣缺缺。
他浑身不适,再美味的佳肴入口都味如嚼蜡,若不是为求续命,哪里耐烦强咽硬吞?
赵忠见主子食不知味,灵机一动,打算死马当活马医。
“主子,若是这些菜色皆不中意,要不换个家常口味,试试原娘子的饺子?”
赵玦记起原婉然包的冬笋香菇猪肉饺子,心里也愿意,转念一想,饺子吃了就没了。
念头乍起,他便自觉傻气小气,可惊可笑。奇珍异宝他见过用过多少,一盘饺子又有什么好可惜的;放着不吃,难不成收在冰鉴里珍藏密敛一辈子?
“就下饺子。”他向赵忠道。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饺子被端上赵玦面前。
细瓷盘里的饺子皮薄馅大,饱满紧实。它们的包边不似赵家厨子特意包出细巧花样,就是家常包法,折出几个褶子了事,不过褶得匀称,看上去便亲切而秀气。煮熟的饺子皮莹白带些透明,贴服在内馅上,透出馅料里葱粒的青绿以及香菇的暗褐,颜色悦目。
赵玦挟起一隻饺子,且不沾酱,先吃一口。
那饺子尚未送到他嘴边,热气已自挟着荤素食材不同香味钻入鼻中。当他一口咬下,面皮的麦香、猪肉馅的浓香、香菇的鲜香、大葱的辛香,以及笋粒的清香在嘴中散开。不同的食材味道各分主次,或轻或重,汇合成咸淡适中的香腴滋味,在口中精彩纷呈。
那口感亦好,饺子皮柔中带筋道,肉馅柔滑多汁,不松不紧,香菇软韧,笋粒爽脆。
赵玦吃出趣味,将饺子蘸酱食用,又是另一番好滋味。
不期然他脑海浮现原婉然包饺子的光景。
那日他前往大宁县,准备翌日晋见德妃,临行前思量再三,明知或许不妥,终究没忍住,上流霞榭走了一遭。
彼时原婉然带着他送的小花狗嗷呜下厨,而他悄不作声立在厨房外,透过安着铁条的窗户旁观。
冬日天光暗淡,尽管仍是白昼时分,流霞榭的厨房砖墙上已燃起油灯。房梁上垂挂腊肉、火腿和辣椒,壁前架上摆放锅碗瓢盆,大案搁满瓜果菜蔬……满屋物事都浸润在温暖的黄色火光里。
屋里很静,唯闻灶膛柴火劈啪燃烧,蒸笼受水雾喷涌而轻颤。
那个被他唤做“村姑”的女子就在小桌前,包出一颗颗大胖水饺。她坐在椅上并不大动,但身上洋溢生气,一如往昔温暖柔软。
一会儿她包好饺子,走到灶前下饺子。
至今她不得簪钗之类的尖锐首饰可用,因此将长发挽在在颈后松松结了条辫子,走动转身时候,那条肥肥的辫子在她背后摇曳生姿。
天下任何一处任何时候都有食材丰饶的厨房,总有女子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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