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一句话,倒真勾起了她的回忆。
那个夏天,林荫下同学们晶亮的眼睛,汗津津的双手私下传阅一本绘着大胡子男人的册子。
叛逆的十八岁,大学生是如初升的太阳,向往光明,向往一切现世悖逆的美好。
她被朋友牵着去参加了人生第一次马列主义小组讨论学习,那讲台上闪闪发亮的年轻人,便如同册子里所描绘的社会一样,在她心里寄下了希望的种子。
从此以后,她找倒了自己的道路,一路风雨,十年饮冰,亦苦也亦甜。
“那么,红姐是因为钟大哥才走上这条道路的吗?”
回忆戛然而止,周红转过头,看着遗光希冀的眼神,却摇了摇头。
这总结或许浪漫,但却并非如此。
她似大姐姐,语重心长
“遗光,因为对一个人的爱情而喜欢上一样东西,一件事情,甚至变成一种人。随着时间的推移,激情褪去,会磨损自己,也消耗了爱情。这并不值得。
而只有真正热爱并认同的。才可以让你一直坚持,为之努力。
我庆幸的是我的同伴是老钟,而并不是我成为了老钟的同伴!“
“况且……“
“我真的相信,只有共产主义,可以救中国!”
周红躺下来,将头枕在手上,不再年轻的双眼睁着,视线里是漆黑而空洞的屋顶。
然而她嘴角噙着笑,那神态仿佛冬日吹过了一阵春风,她如同等待着爱人的少女,用充满喜悦的嗓音歌颂
“我的责任和我的诗歌携手同行,
我是我,可又不是,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的遭遇和受苦的人相同,
他们的苦痛也是我的苦痛。
如果我不属于被压迫的大众,
我就不成其为我,
我来自人民,我为人民歌唱:
我的诗是赞歌,也是鞭挞。
有人对我说:你属于阴影,
也许是这样,不过我正走向光明。
我是农民和渔夫中间的一个,
在书卷堆里可找我不着,
男女百姓里面才有我的踪影,
因为他们教我认识了永恒。“
最后,她满足的叹息一声,在黑暗里沉沉呓语
“我正走在一条遍布鲜花的道路,指引我的是太阳!“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甜馨的微笑。
遗光支着手看着她,月光褪去了,视线渐渐变得虚无。
她俯下身,埋进了周红散落在枕巾上的头发里。
发丝里满是汗水和尘土的气息,
可在自然的黑暗里,她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安全,仿佛回到了母体。
她见识到了信仰的力量,心里也仿佛充满了喜悦。
1938年12月11号,遗光清晰的记得这个日子。
天气很好,碧蓝晴空,像一片琉璃清透明净。
她抱着一堆洗好的衣服,在皂角的清香里心情飞扬。
余光,有一个女孩在墙角偷看。
骤然被她发现,惊慌的往墙后躲藏,可她瘦弱的驱赶承托不住笨重的孕肚,差点像个青蛙一样肚皮朝天的滑倒。
“小花!“
遗光脱口而出的称呼,令女孩楞了楞,很快,反应过来后的她,惊慌的逃走了。
那背影,真狼狈。
遗光收回了想搀扶的手,晾在竹竿上的衣服被风吹起来,拂到了她的脸上。
可她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那种轻松的喜悦。
砰!
枪声第一次想起的时候,遗光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第二声,第叁声,逐渐密集,直至有女人的尖叫。
才将她的神识仿佛突然的拉了回来。
她如梦初醒,顾不得衣裳,夺路往小花逃去的方向追赶。
那时候,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一个孕妇,是两条脆弱的人命。
家里面,全乱了,一张张熟悉的脸惊慌失措的从她面前跑过去。
外面,全是尖叫,哭喊。
“往地道里跑!“
她拦住人,一个个小声提醒。
等发现小花,她也如无头苍蝇一样在过道里打转,
“去地道!”
她被遗光抓住肩膀,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脱,才明白她是要帮她。
“你……”
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玫瑰朝露一样的女孩子已松开了手,“我去找红姐了!”
飞快的转身跑远了。
遗光跑到主屋,正见到往外冲的周红。
“红姐!”
遗光拉住她,大惊失色,她去的方向是门口
“你要干什么?日本人来了!”
“大伯还在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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