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摘下了项链,迈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椭圆型的胸针给我戴上说:“这些东西都是给你准备的,平时随便用,不过要去见黑加尔先生,我们还是简单些好。”
我看他这么谨慎,不由问道:“黑加尔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和以前没两样。”迈克叹了口气说:“腰部以下没知觉,大小便失禁,上身只有一条胳膊勉强能动,思维很清晰,但说话很艰难,他那样的男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性格也变敏感了。”
我点点头说:“我明白了,等会儿会小心说话。”
迈克碰碰我的脸颊说:“别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生病的人尤其介意别人是否还尊敬他,所以我们在他面前就保持一下尊敬。”
黑加尔先生住在以前燕妮夫人住的别墅里。
一进门我就听到了打碎东西的声音,还有愤怒的‘呜呜’声。
给我们开门的是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她面色苍白,神情充满了疲惫,对我点点头后,低声跟迈克耳语了几句。
迈克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辛苦您了。”
女人摇摇头说:“没什么,你们再等等,我先叫人收拾一下。”
我们在门廊外等了不短的时间,女人才返回通知我们进去。
时隔许久,我再一次见到了那位记忆中英俊强大、野心勃勃的黑加尔先生。
他坐在一张轮椅里,腿上盖着条厚毛毯,靠两个枕头支撑着身体。一眼望去,男人面容消瘦,两颊凹陷,最醒目的是他苍白面颊上的一道蜈蚣样的疤痕,从嘴角绵延到后耳根,似乎是某种手术后的留痕。没想到他形容枯槁至斯,甚至连那双蓝眼睛都像疯癫的豺狼一样,瞪圆了往外鼓凸着,看上去十分恐怖。
“午安先生,我带我的妻子来见您。”迈克走上前,替他盖了盖有些拖地的毛毯说。
黑加尔先生点点头,对我抬起一只手。
我急忙上前两步,主动握住摇了摇说:“日安先生,好久不见。”
眼前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咕哝,跟在他身边的年轻女护士听了一会儿后,替他转达道:“先生说,欢迎您加入我们的家庭,他很遗憾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但先生给您准备了贺礼,希望您能喜欢。”
“谢谢,能嫁给迈克也是我的荣幸。”我谨慎地说。
男人点点头,又‘呼哧呼哧’说了几句。
护士说:“先生很高兴听说您在总理先生身边服务,他早知道您是位了不起的姑娘,会有一番成就的。”
“您过奖了。”我说。
黑加尔先生又说了几句。
护士说:“您已经是家族的一员了,以后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家庭成员之间需要互相帮助。”
“我明白。”我说。
至此,他才松开我的手,对我露出一个有些骇人的微笑。然后他把迈克叫进房间,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迈克才退出来,关上房门的瞬间他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涌现出复杂的神色。
“我们走吧,黑加尔先生很累,就不留我们用晚餐了。”他对我说。
我们告别的时候,管家模样的女人又低声跟迈克嘀咕,这次我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他总是发脾气,咒骂其他几位少爷,海涅少爷都半年没踏进过这里了,他让我们打电话叫他,可海涅少爷总是不来,他就摔砸东西,大吼大叫。”
“我知道了,你们照顾好他。”迈克说。
“迈克少爷,你们要多来看看他啊。”女人伤心地说。
“我知道。”
迈克与女人拥抱道别后,我们离开了这座安静偏远的别墅,它伫立在瑟瑟的秋风中,仿佛一个陈旧散发着霉味的笔记本,让人缺乏翻阅的欲望。
走在路上,迈克回望了别墅一眼,对我说:“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虽然你嫁给了我,但家族里的任何事都跟你无关,你离这滩馊水远些。”
接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说起黑加尔先生:“我们家族是在他手中发展起来的,在我心里他一直那么强大,像个无所不能的父亲一样,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幅样子,换做是我,宁可死掉。”
我也深深叹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男人,现在连屎尿都要别人帮忙解决,失去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后,他还剩下些什么呢?
迈克说:“小时候父亲带我去纹身,他说我不可以姓乔纳森,但永远也不能忘记自己是个乔纳森,所以要把这个姓氏永远刻在心口上。回到家后,我用力洗,用力擦,却怎么也擦洗不掉,我甩脱不开乔纳森,除非把这块肉割下来,然而越到后来我就越割舍不了,这一切好像已经融入了血脉,变成了我的一部分,不再是割下一块皮肉就能解脱的关系了。知道吗?我父亲被他的敌人一刀捅死在街头,黑加尔哥哥被人几枪打到残废,我们的生活就像风中的草,不知终点会落在何处,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虽然我说过不会让你后悔,但……你将来也许会后悔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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