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已有消息传来,说新来的知县要走了,下一任知县也不知是谁。
因为徐家、杨柳店的案子和瘟疫,以及平日各项政令和判决公正的官司,城中百姓都道走了青天老爷,却不知会来个什么样的官。
听到这些消息时,施菀正收到施家村人带的口信,是三婶托付递来的,让她年三十的晚上回村里吃饭。
每一年三婶都会让她过去吃饭,她笑着答应了,与带信人道谢。
过年那一天,她乘船回村。
船夫说:“下午就最后一趟了,年后三天我都不出来啦,小娘子知道的吧?”
施菀点头:“知道的,下午我会准点过来的。”
寻常人家总在吃过年夜饭后烤火、守岁,再穷苦的人家这一晚都会燃一整夜的灯,保证家中灯火通明,祈祷来年平安顺遂,所以饭吃得晚。但三婶家因为会接她去吃饭,而她又要乘船回县城,所以总会早一些开饭。
三婶一家也曾留过她,让她就住他们家,留在村里别回县城,但她拒绝了。
虽有亲情在,但那毕竟是人家家里,留在那里她自己不自在,别人也会不自在。
在三婶家吃过年饭,回县城时船上只有她一人。
再到城里,所有商铺都关门了,所有人都回了家,天昏昏暗暗,北风呼啸,一片片飘起雪来。
朔风阵阵,雪越下越大,她先去了药铺,检查门窗都已关好,药材收拾妥当,便又回了雨衫巷的小院。
这里已在前一天收拾干净,她也在上午找霍大娘家儿子帮忙贴好了对联和门神,然后将两只大红的灯笼用撑杆挂上了院门两旁,这才关上门,回了屋中。
外面已是一片黑夜茫茫,雪越下越大,傍晚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渐渐消停了,隔壁隐隐传来霍大娘家小孙子的跑叫声,她坐在房中桌前,无心翻看医书,只是看着面前的烛火发呆。
枇杷已经十七了,这一趟回去,家中要安排给她说亲了吧。
至于严峻,原本他家中就给他介绍好了坐诊的药铺,他拖了这么久,明年想必是拖不下去了。
还有丰子奕,他爹丰永年看着和气,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既安了心将儿子带去江陵府,就必定会将他按在那里,说不准,已经在为他说亲了。丰子奕虽也执拗,却显然不会是他爹的对手。
还有陆璘……他也要走了。
所有人都会走,所有人都会回到自己的归宿。
她坐在窗边,静静听雪落的声音。
夜一点一点过去,房中一点一点变冷。兴许是碳盆里的碳烧完了,她起身去看,却隐约听到一阵敲门声。
但这个时候,显然也不会有人寻到这儿来找她看病。
她以为是听错,又拣了一会儿碳,发现那敲门声还没停。
起身去将房门打开,院门外果然又传来“咚,咚咚”的声音。的确是有人敲门,而且不是急敲,也不是普通农人的拍门,而是那种克制有礼的轻敲。
她将房门带上,走到院门后问:“谁?”
“……是我,我见你屋中灯燃着,所以……”
竟是陆璘的声音。
“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我那里坐坐。”
施菀开了门,陆璘很快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长喜买了个走马灯回来,还算好看,我想你也许喜欢,想拿来你看看,但今夜风太大,灯不好拿,便没拿来,想问问你,若是得闲,可以去看看。待会儿我再送你回来。”
漫天飞雪,北风凛凛,地上已铺了满地的白,陆璘站在门外,身形伟岸,月白色斗篷上层层雪花,他看着她,目光柔情而深遂。
她不知自己迟疑了多久,心中那阵恍然又来自何处,只是在转身拿了斗篷出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答应了他。
可是理智上讲,她并不应该答应的……
因为这晚来的理智,她转身锁门的动作不由顿了顿,但还是将锁按进了锁洞。
她忘了带伞,陆璘倒是带了,撑起伞,将伞替她遮住风雪。
今晚不见星月,但有两旁房屋照出的灯光,以及满地明晃晃的白雪。
陆璘说:“我以为你会在你三婶家。”
“只是去吃过饭,下午就回来了。”她回答。
一阵沉默后,她主动问:“城里也有人说大人要走了,是调令已经下来了吗?”
“是……所以在县衙门前张贴了告示。”
“应该是右迁回京城吧?”
“嗯。”
施菀露出轻轻的一丝笑,说道:“恭喜大人。”
陆璘没有说话。
前不久她才恭喜过他,用着另一种平淡却事不关己的语气,今天的语气更真诚一些。
不管怎样,他要走了。若无意外,他不会再回来,而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去京城。
所以从今以后,即是永别吧。
到陆璘的院子,他领她从后门进去,踏过院中小径,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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