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过后,官府会在焚尸之地建千人墓,立千人碑,刻亡者名字,一齐享全城人香火祭拜。但前提是,我活着,我活着,才能兑现诺言。
“最重要的是也需要你们活着,只要我们活着,他们就还有人祭拜,若我们死了,若安陆沦为死城,他们才是真正的孤魂野鬼!
“今日,危亡之时,我恳请诸位,与我一起驱除瘟疫,保住自己,保住还活着的家小,保住安陆县城——”
施菀冲到陆璘马下,也取了面罩朝面前百姓道:“疫毒留存在尸体内,焚烧尸体是无奈之举,却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我是大夫,我向大家保证,尸体焚烧后,瘟疫蔓延情况一定会改善;我也保证,我们会找到救治瘟疫的办法,除非我们也死去——
“我们和安陆同在,也和死去的亲友同在。”
她一身绿衣,声音娇细,说的每一句话都几乎用尽全力,纤柔的身躯站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成为昏暗中那唯一一抹亮色。
陆璘自马背上低头看着她,许久,说道:“将面罩戴上。”
施菀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忽而笑了笑,乖乖将面罩戴上了。
那是一抹,共为同伴的笑,相互扶持的笑,不带任何男女感情,虽如此,却也是她对着他,极少极少真心的笑。
百姓们镇定下来,陆璘看向衙差道:“放火——”
衙差在尸山与周围的木柴上倒上油,点起火把,大火燃起,寒冷的深秋泛起一团炙热。
人群中响起哭泣声,施菀说道:“这里危险,全是疫毒,大家别在这儿了,快回去。”
陆璘在马上喊道:“所有人后退,非官府中人,别在这儿逗留,记住活着的人,那才是你们要保护的——”
人们仍然哭着,却依言缓缓后退,慢慢离开乱葬岗。
尸体还在源源不断往这里运,黄盛朝陆璘道:“大人,东街那边也乱了,我们快去东街看看吧。”
陆璘最后看一眼施菀,温声道:“施大夫也快回去吧,这几天外面不平静,别再出来了。”
施菀看着他没说话,他也不再耽搁,与黄盛一道离开。
走过几步,他再次回头,只见上官显走到了施菀身旁,与她说了几句话,两人一道往县衙方向去。
他再不敢多看,立刻转过头来,往前策马而去。
这一边,上官显和施菀道:“听说陆大人是京城显贵之家出来的公子?还是榜眼出身?”
施菀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事,点点头。
上官显说道:“真是难得,以他的出身和才学,可选择的路太多了,可他却选了最危险的那条。”
施菀微微失神道:“他是这样的人……”
“施大夫也难得,也是那个明明有许多选择的人,却选择了最难的那一条。”他说
施菀笑道:“我哪里有很多选择,我是没有选择才做大夫的,为了糊口而已。”
上官显想说,她这样美貌,又性情温和,知书达礼,自然会有很多人求娶吧,做有钱人家的夫人也不在话下,怎么会没有选择呢?
这也是他对她好奇的地方,但这样的话太过唐突,他没敢说出来。
最后他道:“最难得的是安陆,大概是人杰地灵,所以才有这样的父母官,这样的大夫,我想这瘟疫终究会散去的。”
施菀说道:“其实我们都是没选择,本就在安陆,只能与安陆共存亡,但上官大夫却不是,上官大夫是我最仰慕,最崇拜的人。”
上官显听得心中欢喜,只觉得与她关系近了不少,不由关心她:“我见施大夫似乎尤其怕冷,是有阳虚之症吗?”
施菀点头道:“早些年……受了凉,后来没能完全恢复。”
“调理不好么?”他又问。
施菀回道:“最初不在家中,没有那个条件,后来我半路才学医,只一心一意想要尽快出师,顾不上这些,便没去管,再后来,这毛病也成了陈年旧病,我也一向都没有这闲暇功夫,所以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施大夫怎么如此轻忽自己!”一向温儒的上官显急切道:“就算你一心只想治病救人,也要有副好身体,也要长命百岁,才能达成所愿,无论我们要做什么,先照顾好自己不是第一条么,施大夫,你不该……不该这样不爱惜自己!”
施菀抬起目光,对上他的眼。
她看到他眼里的关切与痛心,还有不解。
似乎他真的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想法。
施菀因他的话,好好反思自己,陡然才发现这些年,自己关注的、在意的,都只是医术……治病,救人。
除此之外,她没关注过别的,没有像枇杷一样喜欢各种各样的吃食;没有像普通女子一样喜欢钗环喜欢新衣,议论城中相貌俊朗的男子;没有像丰子奕一样偶尔去这里逛逛那里玩玩,仿佛……她没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时间。
她也不允许自己有。
她将自己的身份定为了大夫,她要做一个好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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