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当年问我的问题很简单。”苏漾没有追问,自顾自往下说,“他问我,所修之道,是无情还是有情。”
穆离渊抿紧了唇等着下文,可苏漾却又不说了。
雪中久立,穆离渊的黑发也成了华发满头。
“是什么。”穆离渊忍不住问。
“那是我和他之间问题的答案。”苏漾掸了掸衣袍上的落雪,站起身,长叹口气,“你如今是这世上唯一超脱时光枷锁的真仙,那便亲自回去看看你的那份答案吧。”
经过穆离渊时,苏漾从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他。
穆离渊伸手接过,而后微微怔然——
是他亲手编的紫藤花剑穗。
“你别怪你师姐,当年江月白回登仙台,要救的不仅是一个人,是整个沧澜门,若送了这个东西,江月白也许就心软动摇了。”苏漾拍了拍穆离渊肩膀,“你师姐与你一同长大,定知你心内之苦,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容易。执掌沧澜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提过旧事,唯一提过的就是这件,她怕是也觉得对不住你。”
语罢,苏漾轻按了下穆离渊肩膀,迈步离开。
穆离渊转身,看向苏漾走远的背影:“师叔怎么没有跟着师姐去沧澜新院。”
苏漾脚步略停,嗓音在北风呼啸里显得有些苍老:“我用几十年参透了我的道,便不想再修道了。”他话音顿了顿,又道,“行将入土,经不起折腾,几位故人的坟冢还在沧澜山,我陪着他们。”
“对了,你若想顺便也见见年轻时的我,就去一百二十年前的揽月亭找我。”苏漾在大雪纷飞中转过头,白发的发尾微微飘扬,笑了笑,“记住,一百二十年前,那时候的我才最潇洒。”
穆离渊也笑了,点头道:“好。”
“去吧。去见他吧。”苏漾隔着风雪远远看着穆离渊,良久,又补了几个字,“别怕。他说不定也在等你。”
十八式
天地无情,爱恨无心
别怕。
他其实是很怕的。
因为旧时光里真的能见到他的江月白,
却又不是真的。
夜深,血月。
泥泞的尸堆里歪倒着旌旗,风里灵气与魔息半相混杂, 刮过辽阔的战场发出尖锐如鬼嚎的嘶鸣。
焚烧了一半的魔宫还剩下气势恢宏的断壁残垣,像沉寂在深夜里的篝火。
穆离渊走过陌生又熟悉的铁索栈道, 慢慢走回他们初遇的地方。
当年十九岁的江月白, 便是在这场血腥的围剿里,救下了他这个魔族幼童。
从高悬铁索上遥遥俯瞰, 雄伟的天魔山脉好似重伤沉睡的巨兽,流血的脊背上插满了仙门的法器。
震惊三界的仙魔之战已经持续了整整十一个月, 从春深打到另一个春深。
魔族没有败, 只是暂退到了凌焰关的另一侧,那里有魔界传武九霄魂断石、还有令仙门忌惮畏惧的天魔血珀——守着这两件绝世神兵, 便不畏惧任何仙门法器。
围剿魔窟清除天魔一族的计划已经到了瓶颈桎梏。
仙门进退两难, 人间流言纷起, 到了这一步, 哪怕为了争口气保个名声, 也不能退兵。
到处都是血腥气, 越向山谷深处走,便越是浓郁。
仙门伤亡惨重, 此夜只是借着“围困”的名号在修养。
偶有灯火未熄的营帐里透出拉长的幢幢身影, 穆离渊走过时, 低吟的晚风只是细微地变了个调。
耳聪目明的修士掀开帐幔,向外张望:
“什么人过去了?”
“没人吧, 刮风了。”
穆离渊停在山谷深处的魔晶林。
深林陷深渊, 郁郁葱葱的林木实则皆是滚烫燃烧的魔晶, 将暗夜烧成一片火树银花。
此处是最寂静的, 因为这里温度太高,常人走进便要被烫得褪去一层皮肉,实在没有修士敢在这个地方修养。
漫天的火星里,穆离渊闻到了一阵极其浅淡的霜雪气息。
百年未曾闻过,可依然很熟悉,只闻到一丝便能让他眼眶发酸。
他循着这个味道走进魔晶火林。
刚刚十九岁的江月白,才拿起那把名动仙门的风雪夜归剑。
风光意气,青涩少年。
穆离渊在脑海里想了很多江月白最好看的模样。
但在踏入火林的前一刻,他还是解下了束发的黑纱发带,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既然这双眼睛是一切孽缘的开始,那就不要出现在江月白的生命中了。
宽大单薄的黑纱将满山遍野的火树暗淡了颜色,也把他的心上人暗淡了颜色。
江月白持剑回身时,他只看到了一个极为模糊的身影。
风雪夜归的剑尖仅停在他颈前。
江月白不会轻易杀人,更不会杀未清楚是敌是友的人。
而且,十九岁的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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