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祖父祖母了,又何必再在称呼前头加个外。
二十几年来,她与祖父的关系都不远不近,他是她目之所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除了聘请家教,送她念书外,几乎没有半分柔情舍得施舍,连带洛珩亲近阿母,都要被呵斥几分。
不近人情是她对谢国安最深的印象。
她年幼时曾想过,自己情感的缺失是不是就遗传了谢国安。那个严肃而古板的中年男人,每次见到她都会忍不住显露一副相看两厌神色,又怎么会突然要见自己。
“遇到什么事了吗?”
年长女人温雅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洛珩侧目,对上她视线。
“没什么事。”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妈妈打了个电话而已。”
她还是第一次听洛珩直接提到家人。
“那……”
“唐老师,今晚想吃些什么吗?”她打断了唐言章未尽话语,低头按起了手机,“自己做?出去吃?还是我们点个外卖。”
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唐言章呼吸放缓,最后落在了她瘦削肩头。
“我都可以。”
倘若放在从前,洛珩大概并不介意将自己的童年经历剖开袒露。她本来就是个寡淡无趣的人,往前人生中都没有多少值得被她提起的瞬间,倘若这些可以被作为谈资,她不在意分享。
在还不懂情,没对她起情时,或许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博她怜惜,跟她说,唐老师,其实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还像垃圾一样被丢在公园里,直到临走,他们都没舍得回头看我一眼。
你看我的童年,是不是很没意思?
或许还会饶有兴致地观察她反应,猜测年长女人会不会因为她这番话露出一些从未见过的神情。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心疼地拥抱她几下,或许还会宽慰两句,让她不要往心里去。除此以外……除此以外应该也没有别的反应吧。
所以她害怕了。
害怕这些经历在唐言章眼里不值一提,曾经在自己眼里也不值一提,但实则将她人生扭曲得七零八碎。
怕被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可怜,除了唐言章以外,她什么都没有。
一个前半生不知为什么而活,而如今全部寄托在一人身上的幼稚又极端的孩子。
有谁会喜欢呢?
“我做饭吧。”洛珩垂下眼,上下唇一合,将手机揣回兜里。
“洛珩……”唐言章伸出指,轻轻点在她眉心中间,似乎想帮她捋开,“不要皱眉。”
“好。”她微笑,“听老师的。”
初中毕业后她就鲜少再回家,她早慧,知道谢国安并不喜欢提到家人,于是关于父母,她都没有过问过他,只在阿母和grace的只言片语中零零散散拼凑出大概。
grace对她的家庭似乎格外感兴趣,总是会有意无意地问起她的过往。
她靠着发冷的铁栏杆,嘴唇上下一咂,白烟从她微微张开的唇角流窜出去:“我不知道,他们很少会来。”
被抛弃的时候她实在太小了,没有办法把眼前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的男女和父母二字联系在一起。那时候她就很想问,明明已经不打算要我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假惺惺地回来看她。
grace叼着还未点燃的烟尾,眼皮一压,凑上前去碰她唇间咬着的火星。
“我去找过你父母。”慵媚的女人似乎嫌这样烧得太慢,倾身从她虚握着的掌心里摸过打火机,“你会怪我吗?”
“不会。但为什么去找他们?”
“你就当我护犊心切吧。”grace伸手,挠了一下还未长开的少女下颚,“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舍得把你抛下的。”
“这也是心理老师的职责?”她叼着烟腹,吐了个歪七扭八的烟圈。
grace哼出一个不可置否的笑音:“你恨他们吗?”
“不恨。”洛珩学她,摊展开一个懒懒散散的笑容,“我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那有兴趣知道吗?sweetheart?”
“你说。”
“他们现在都在国外,有各自的家庭了。”
grace的指腹轻轻扫了扫少女脸侧,露出一副怜惜表情。
“可怜的孩子。”
……
她深吸一口气,按开大门。家里很宽敞,她一直知道谢国安条件不差,能供得起自己高中三年国际学校学费,还在小时候请那么多家教。只不过后来自己拿奖学金后,就再也没用过家里一分钱。
她径直走向谢国安的书房,里面却空无一人。
阿母本名慧玲,是个手脚麻利,温柔善良的传统女人。见她回家,立刻上前轻轻拥住洛珩,因家务劳累形如枯槁的手不住地抚在她脸上。
“阿母,怎么了?祖父呢?”
她上次回家回得急,只匆匆将行李往家里一扔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找唐言章,来不及与他们打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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